“左胸腔肋骨断裂两根,骨头刺进了肺部,内脏多处出血,右腿小腿骨折,还伴有严重的脑震荡,她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我很遗憾的通知你们,只有百分之五的希望。”
手术中途,主刀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摘下手上沾满鲜血的塑胶手套递给洪知秀一张病危通知书的单子。
洪知秀看了眼他身后虚掩的门,接过医生手中的单子,右下角是家属签字一栏。
一个小时前—
北山景点区开放,洪知秀和朋友们一起在山脚下野营,三个帐篷中间的是自制的烧烤架,旁边是一边由东到西的小河流,在月亮的倒影中闪闪发亮,耳边是惬意的虫鸣,天空时不时的会划过一道流星。
天有不测风云,比如此时。
乌云遮住了夜空的点点星光,把整片大地笼罩在黑暗之中,呼啸的风扑面而来,烧烤架上的木炭被刮灭,身后的帐篷摇摇欲坠。
“我估摸要下大雨了。”一旁的文俊辉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洪知秀抬头看着头顶的乌云认同的点了点头:“回吧。”
三人干净利索的收拾好帐篷和烧烤架和垃圾,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变成豆大的雨点,不一会儿,就伴着雷声肆意的越下越大,就像从天而降的一盆水。
他们往停车的地方走,天很黑脚下的路被雨水浇灌的坑坑洼洼,小心翼翼的看着路,突然间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这不是雷声。洪知秀隐约可以看见,前面是一个人。
他加快步伐往前走过去,看清后被猛地一惊。地上的人倒在水泊中,身下的血和泥土混在一起,裙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权顺荣开着车,几人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一脚油门到了医院后立马把她送进了急救室。
“都不认识她啊。”
“想办法通知家属吧。”医生说。
手术室里发出急促的机械音,医生立刻转身走了进去,门被重重的关上。里面嘈杂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飘进耳朵,紧接着是电击的声音...
“怎么办啊?”文俊辉看向洪知秀。
洪知秀皱着眉,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报警吧,让警察找找她的家人。”
权屿的耳边是医生的说话声,很模糊,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只感觉全身都很疼。她想睁眼,却用尽全力也动不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慢慢地…直到消失不见。
那个人的轮廓逐渐化为虚无,消失在脑海里,仿佛也带走了她心脏的一角。她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得,只感觉心也跟着痛。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滴—滴—滴—”
“心跳恢复正常!”
“继续打肾上腺素!”
天亮了,百分之五的希望,权屿的手术成功了。
医生告知洪知秀权屿的身上多处重伤,头部也受到了重创,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因为失血过多,明天他还需要给她输血。
她被安排在重症病房,医生隔一会儿就要过来看一看,现在还有三天的危险期,危险期过了,权屿基本就没事了。
洪知秀在病床边站着,一个晚上他们都没睡。
她的嘴唇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皮肤白的吓人,黑色的睫毛在她脸上此时有些突兀。
洪知秀转头看着文俊辉和权顺荣,朝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权顺荣点点头:“我下午来替你,你下午就回去休息。”
洪知秀疲倦地点了点头,他们出去一并关上了房门。揉了揉眼睛,重新看上权屿的脸颊。她毫无生气,就像一只洋娃娃。
手腕上是一条刻有两个字母的手链,洪知秀凑过去仔细的看了看。
Q. Y.
她身上什么都没有,连张身份证都没有,只有这个手链能带来一点信息。
可能QY是她的名字吧,洪知秀想。
接下来一连几天,洪知秀就守在身边照顾着她。说起来,他也想不到自己这么细心,给她擦脸擦手,时不时的还按个摩。
直到一个星期后,权屿才醒过来。她的眼睛被窗外的阳光晃的有些睁不开,想抬起发沉的手臂试图遮挡,却发现手腕被重重的压住,正微微发麻。
她向下看去,只看到一团头发,他坐在凳子上趴在床边,发出浅浅的呼吸声。权屿身上又僵又痛,想要坐起来但一动痛感就会被放大千百倍。
微小的动作吵醒了睡梦中的人,洪知秀动了动肩膀后抬起头来,正巧对上权屿注视他的眸子。
他有些没回过神来,呆呆的跟她对视了两三秒后,然后关切的询问道:“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权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去叫医生。”他走出了病房。
几分钟后,洪知秀和给她做手术的主刀医生一齐走了进来。医生简单询问了一点问题,权屿点头或是摇头,让洪知秀带她再做一个全面检查,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好好养伤吧,回去给家人报个平安。”医生微微笑着。
医生出去后,洪知秀说:“你现在没力气,得先吃东西,我出去买点吃的给你。”
“那个...”她的声音略带沙哑:“你是?”
洪知秀说道:“在北山景区,是我把你送到医院来的。”
权屿仿徨的眼神看着洪知秀,嘴里念叨着:“北山景区...”
“嗯。”洪知秀点了点头:“那天大暴雨,我在山脚下发现的你。”
权屿根本想不起来他说的北山景区和大暴雨这些事。洪知秀眉头一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几步走到病床边,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他说:“你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权屿茫然的看着他。
“你都记得哪些?”洪知秀问道。
权屿想了想,捂住缠着纱布的头轻轻摇了摇:“我,想不起来了。”
医生说,原因是颅内出血和脑震荡导致的全盘性失忆,目前会不会恢复记忆还不能确定,后续需要经常复查,再根据脑部CT片子下结论。
所以,权屿她什么都忘记了。
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她的家她的父母,忘记了一切。
还有那个重要的人。
我到底忘记了谁?
权屿很肯定,她的心永远空缺了一个位置。
就像刻在心脏上的名字被擦干净后留下的刻痕一般。那个人,对她来说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