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压墨,落雪如絮,冰寒透骨。
洛河栈桥边,一红衣女子手持花灯,正遥望着对面的丛丛暗竹,竹影之下明亮的河水涓然流泻,映出她憔悴但柔美的面容。
这深沉夜色下,万家灯火如昼,竟照不亮她空落落的心。
万千思绪在远方街景渐明之时又从心生,她想起了那些年中经历的起落颠簸,一边望着桥上阴暗的背影。
当年,杨柳树下的她年幼无知,望着挂在树上的风筝,一脸无措。
等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半个人影,她垂着眸子,双手紧紧抓着衣摆,弄出几条深深的褶皱,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
16460小丫头,别哭。
她听到一个十分温和的声音,看到一个俊秀的蓝衣少年,爬上了柳树,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拿到了风筝。
她瞪大了双眼,定睛一看,
小脸雀跃,欢喜地唤道
16467辰哥哥。
此时,清风徐来,一树凝翠般的柳条飘动,那一身蓝衣也飞扬如柳,能够清楚地勾勒出那人修长的身材。
16467辰哥哥!
她再次唤了声。
那人终于下来,扬了扬手中的风筝,有些薄的唇抿起一丝笑意。
她满心欢喜地跑了过去,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为她揩去眼角的泪珠,缓声道:
16460丫头,下次不要这么调皮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
16460要是找不到你,丫头,我会很担心的。
她仰起小脸,睁大双眼,很认真的看着他,腻声腻气地道:
16467辰哥哥,我不会了。
那年她八岁,而他,刚满十四岁。
而如今,她年方二八,而她的辰哥哥,明日便要奔赴战场,这一路,只怕凶多吉少。
可恨的是,分明两情相悦,他和她终不能喜结连理,明日,同样是她成亲之时。
她一生所付之人,是他那娇生惯养的弟弟。
若不是那年边关战事,狼烟迭起,他们兄弟二人就不会一同赶赴那茫茫的沙漠。丝绸迁延,风波将平。他们最终凯旋而归,然而,他们之中只有一人晋封为侯,另一人再赴战场。
他毫不犹豫让给了他体弱多病的弟弟,自请再赴战场。讽刺的是,如今她需从父命,嫁给他那已为王侯的弟弟。
她等了那么多年,战事将平,终不能如愿。阴差阳错间,这已成为注定的结局。
她再次看了一眼那在停驻桥头,在风雪中愈发单薄的人影,手中花灯时隐时明。
此栈桥旁,风不散落花有情,他们在雨中依偎呢喃,柳絮飘飞,记过幕幕真情。
但这已成过去,他们缘分尽了。
待到明日,风萧日历之时,她便踏入了那张灯结彩的红门。
她伫立许久,直到那阴暗的身影消失,那声久久酝酿的"辰哥哥",还是没有出口。
一年烟云过往,沙漠之中横尸百万。他握着手中的刀,身后鲜血还绵延着,流淌着,终流不回心上人的枕边,昔日情话在他模糊的回忆中永久定格。
一年春又至,京城中有人传闻萧家小姐不堪在侯府与小妾争风吃醋,落得在寻青庙出家的境地。
她一身缟素,点一只烛,案前摆一灵位,旁放几供品,灵牌用小篆刻着“亡夫何辰之位”。
从早到晚,她不住磕头。
风吹柳絮,多入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