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山院清纪只是沉默地跟随芙兰西斯卡。他不知道地脉中的少女是否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依旧无言的走在她的身后,思考着刚才赫托尼尔所给自己展现的记忆。
这是一个无可回避的真相,一个他必须面临的真相。
前方的芙兰西斯卡不知为何在此时停住了脚步。见状,花山院清纪也随之停下。漆黑的少女回首斜睨他,波澜不惊地问:“被那家伙吓傻了?”
“……没有。”听她突然这么问,花山院清纪不由自主地扯出一抹苦笑。但既然这是回忆,隐晦地倾诉一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却依旧表现得一笑而过。“只是,那家伙给我出了一道难题,一道关于真相的难题。唉,我本来只是途经此处,结果却听到这么沉重的消息,真让人扫兴。”
他确实表现得仿佛这个话题跟自己无关,可在内心深处,他依旧稍有挣扎,还像是在试图找理由说服自己可以不管。可是……
他的家人与友人所经历的一切,又算什么呢。不论是神里绫人,神里绫华,或是枫原万叶,现在都无从得知这些被世界深埋起来的真相。他是他们中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那是那家伙的常用伎俩。我听圣女大人说的。”芙兰西斯卡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同时根本就没能分辨出这种情绪具体为什么。因此,她选择诉说事实。“他会亲自重现地脉中属于这个人的记忆,或是深藏心底的秘密,或是想要挽留的遗憾,为的就是动摇人心。”
——可是,这不应该是艾利修斯第一次和赫托尼尔见面吗?
花山院清纪的心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疑惑。他没有在这个想法上停留太久,而是在听到芙兰西斯卡的解释后凝视着远方,沉默良久,跟自己的思绪作斗争。尚未封印赫托尼尔的盛夏群岛并没有现在这么多植被,反而拥有许多奇异的现象。站在山顶朝下俯瞰,甚至可以看到前方鬼斧神工的峡谷。沙漠的荒风吹起一阵尘沙,炽热的空气使视线变得模糊。
再往岛的北边终末望去,就能发现,那边还是截然不同的气候。虽说这里被称之为盛夏群岛,可其极端的气候和地理位置却让冬与夏共存。北边的末端是被雪覆盖的平原,人迹罕至,冰火共舞。
现在的盛夏群岛依旧如此,只不过多出了光龙王的遗骸,遮住了藏在远方的雪原与沙漠。
“我有一个提议。”
见花山院清纪迟迟没有反应,芙兰西斯卡轻轻叹息。她顺着花山院清纪的视线看过去,随他一起感受风的流动。放眼凝望赫托尼尔离开的地方,她眨眨眼,依然口吻平静地问:“放心不下的话,要跟我一起去把那家伙揍一顿吗?”
不知是出于模仿托拜厄斯,还是她本身就对杀戮一事颇感兴趣。提到接下来的讨伐,她歪着头,口气俏皮的微微一笑。
“我?”花山院清纪怔了一下。他伸手指着自己,同样笑着指了指自己,道:“我跟你一起去打光龙王,真的假的?”
“圣女大人和主教大人会辅佐我们。”见花山院清纪算是同意的态度,芙兰西斯卡双手握住法杖,漆黑的火焰在二人脚底蔓延至星芒法阵。黑雾弥漫,影子割裂,再度睁开眼时,他们已降临到截然相反的地方。
唯有芙兰西斯卡不悦地蹙了蹙眉。“真是奇怪,我瞄准的理应是赫托尼尔离开的方向才是。”
对此,花山院清纪只能无奈的摊手苦笑——这里身处赫托尼尔的记忆世界,芙兰西斯卡的存在还可能是因为他力量的不稳定而被唤醒的,赫托尼尔自然不可能在被封印的情况下仍旧跟你作对。
只是,你还在的这场梦,究竟能够持续多久呢?
说时迟,那时快,几条兽境猎犬从不知何处裂开的深渊缝隙穿过,朝二人撕咬着扑来。反应迅速的花山院清纪迅捷拔出「清鉴快时晴」。清冽的风裹挟刀刃出鞘,数枚刀的拟态自上方生成、坠落,几招便轻而易举地让魔物化作灰烬。
拔刀的瞬间,他心中原本惴惴的不安似乎也终于明晰了一些。和初次把剑剿灭试图威胁神里家的刺客的情形一致,所有繁杂琐碎的思绪全部被抛诸脑后。他的心里只剩下唯一一个理由——为了神里家。这是他的家,仅有这一点,值得他出刀,他也必须为此出刀。
因此他的「愤怒」有了出处。
“好身手。”芙兰西斯卡同样赞叹道。言末,她倏然目光犀利地看向荒凉山间的一所房屋。推门而入时,她见到了躺在床上的一位奄奄一息的黑发女人,而负责照料她的普通农民夫妇则被芙兰西斯卡的突然破门吓了一跳。“你、你是……”
“这不是……”见到床上的女人,芙兰西斯卡的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她缓缓踱步来到床边,漆黑的眼底闪烁着愉悦的光芒。“母亲大人么?”
被这家农民夫妇所收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被西娅丽达击败不久的贝利亚尔。见到芙兰西斯卡,她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不清楚内幕的农民夫妇还道芙兰西斯卡是贝利亚尔的盟友,对视一眼,面露欣喜。
“如果您是贝利亚尔大人的女儿的话,那真的再好不过了。”男子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请听我说,贝利亚尔大人现在非常虚弱。如果想要重返我们家祖上提到的,美丽的梦之国度的话,我们真的需要拥有强大实力的人来保护她。”
“那时,说不定我们就能重返这所国度的中心。”妇人的眼中闪烁着憧憬。“没有巨大的经济差异,众生平等地享受美梦……”
“好了,幻想到此结束。你们是母亲大人的党羽,对么?”芙兰西斯卡冷漠地打断了夫妇二人的幻想。她举起法杖,前端开始凝聚灼热的烈焰。“圣女大人的叛徒,格杀勿论。”
“等一下。”花山院清纪瞧情势不对,连忙张开手臂,挡在了吓坏了的农民夫妇的面前。芙兰西斯卡同样一惊,顿时收敛力道,将法杖甩至旁边。她微微眯眼审视花山院清纪,冷声道:“你疯了?还是说,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并非如此。只是……艾利修斯的理念,难道不是允许人民拥有自己的信仰自由么?他们只是普通的人民,无力撼动如今艾利修斯的地位,何必赶尽杀绝,和曌言的宪法形成悖论。”面对芙兰西斯卡的如此威压,花山院清纪纵然心无答案,表面依然云淡风轻,态度坚定。“在曌言独立的十三年后,国会所通过的宪法第一修正案明确保障信仰、言论和表达自由。”
“放任不管,终究会造成祸端。不过…你说得对。我认为母亲大人即便重新归来,也依旧不是圣女大人的对手。”芙兰西斯卡看着花山院清纪坚毅的态度,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法杖。她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贝利亚尔,毫不留情地予以嘲讽。“希望她能长一个教训吧。”
“芙兰…西斯卡……”贝利亚尔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且幽怨,听得叫人毛骨悚然。“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芙兰西斯卡漫不经心道,目光已经看向了窗外。“毕竟,更麻烦的家伙来了。”
刹时,窗外巨大的阴影降下。伴随人形深渊魔物的登场,一条巨大的白龙振翅高飞,携另外两条体积较小的黑龙翱翔于天际,虎视眈眈地瞧着前来追杀自己的芙兰西斯卡。
她确实没有定位错地方。
芙兰西斯卡不语,而是轻挥魔杖,周围便陷入了火海之中。明媚的白昼转换为黑白,诡异的深色玫瑰扭曲着盛放,争先恐后地摧毁周围的一切生机。被结界包裹的深渊骤然发出痛苦的哀嚎,可被牵扯进来的普通人民…
“芙兰西斯卡小姐,地面的深渊还是交给我吧。”花山院清纪喊道,与此同时,利刀出鞘。
听到他的话的芙兰西斯卡漠然的回头,瞳孔里映出房屋起火的惨状,无悲无喜。“这样会更有效率。”
那个时候的她刚刚脱离曾经在深渊接受训练的时日,自身的阅历令她不理解,也不想要理解人类的感情。她只知道排除异己,世界中唯有黑白,没有中间地带可言。
“他们也是你们的子民。”花山院清纪定定地瞧着她,缓缓念出了曌言的那句箴言。“「辉佑苍生,繁荣昌盛」。”
“你的口才跟我们的外交官真像啊。”芙兰西斯卡发现自己今日的一再妥协,只得无奈的摇头,回收结界。“那么,交给你了。”
那是玫瑰与烈光共舞的时刻,仿佛天地倒转,容不得半点他人的介入。不知是出于错觉与否,花山院清纪隐约意识到,对战赫托尼尔的芙兰西斯卡似乎总有元素战技使不出来的情况,而这一点则同样适用于之后赶来的托拜厄斯。
“西娅,你确定…让她继续奔赴战场是对的么?”紧随托拜厄斯其后来到这里的希尔薇娅看着一片狼藉的房屋,有些犹豫地问。白衣主教现在的这幅对一切都不确信的模样,可谓跟花山院清纪的印象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王牌还是需要训练的,希尔。”西娅丽达微微阖眸,将格拉蒂亚斯之旗转换为「圣剑」。“你的元素爆发是可以修改范围内一定的「状态」的,来辅佐我。”
“是。”希尔薇娅微微颔首。
贞典大教堂的蓝本在此时拔地而起,原本被焚毁的房屋果真重建而起,还顺带治疗了普通人的伤口。伴随着西娅丽达的剑光,认知之外的东西也在此刻显露无疑——她似乎在随意修改世界的「法则」。赫托尼尔的「无效化」似乎不再那么有用,而颠倒的能量轨道仿佛在说明,这一切都已经不是认知中的提瓦特了。
花山院清纪怔怔地瞧着从未在现在如此施展能力的西娅丽达,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人形的赫托尼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看到了吧,艾利修斯究竟是如何赢过当时的我的。”
“那还真是不巧。”花山院清纪淡淡地瞥他一眼。眼角的余光中,原本躺在床上的贝利亚尔在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正在到处找她的夫妇。他收敛视线,平静地问道:“你们有可能放我出去么?”
“你很快就要出去了。”看着眼前的天空出现裂痕,赫托尼尔轻笑道。“至于那些影神的孩子们接下来做何打算,我不得而知。但我祝你好运,不论你之后想要做什么。”
花山院清纪没有再搭理他,而是直接朝着越来越大的裂缝走去。在看清外界的那一瞬间,他瞧见一条巨大的黑龙正慢慢挪开祂的身体,供他离开。
而站在门口的,则是卡维和查丝汀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