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派蒙和荧顿时呆呆地愣在原地。本身她们想问希尔薇娅的问题就有很多,她如何挣脱「艾薇拉之死与希尔薇娅有关」的舆论,盛夏群岛的种种谜团究竟是怎么回事,贞典组对芙兰西斯卡之事的看法,被逮捕的克拉托斯他们面对着怎样的结局,以及——
希尔薇娅真的从那份几乎要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情中恢复如初了吗?
眼下,这些问题没有答案,更多的问题却接踵而至。
“这……”派蒙和荧瞠目结舌地相互对视,后者则被希尔薇娅牵住手,慢慢走向贞典大教堂的出口。
“有什么问题可以在中途问,我可不想看到我留给卡维的地基最终被自诩独立的家伙们毁于一旦。”希尔薇娅无奈的叹息,又随口抛出她所察觉的事实:“你们有问题?那就问吧,我知道你们想要复盘的事情还有很多。”
“那……我们先从艾薇拉的事情说起?”派蒙犹豫片刻,尽量压制心中的难过,抚心看向希尔薇娅。“从报道来看,贝尔菲戈尔他们应该是想要利用艾薇拉的事情,伪造出你是如何不曾宽恕那些抗拒你的子民的假象的。目前珀西瓦尔所带回去的证据似乎不足以证明你在这方面的清白啊?”
“艾薇拉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射杀过我,这点没错。但很可惜,当时的情况只有我跟斯卡拉知道,在没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全权当作无事发生即可。被逮捕的影之分身为了自保,当然只能承认这一点,而证据就是艾薇拉死亡时,我根本就不在场。”希尔薇娅淡淡作答,似乎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被舆论裹挟的危言耸听,终有一日会破灭于现实。顺带一提,我本来是想让慕蓉提前救下艾薇拉的……我没想到深渊王子会来,导致事态失控。这件事的责任确实在我。”
——可实际执行人却是千年落,据珀西瓦尔所说,那位与蒙德的风神颇有渊源的少女。
念及斯里威尔早些时候的话,荧不由得神情复杂地看着波澜不惊的希尔薇娅。这其间显而易见的,是一种维持曌言和蒙德关系的微妙平衡,即蒙德的子民是在千年落面前由深渊所杀,因此无法大幅度的造成两国之间关系的破裂。虽说温迪可能不会计较,但……
荧还是清楚,自己实际上没有任何资格去指责希尔薇娅,因为统领深渊教团之人,就是自己的哥哥。希尔薇娅承认是自己的责任,实际上也是在给荧一个台阶,让她不必太难堪。
“你跟西娅是如何看待芙兰西斯卡的事情的?”荧抬眸,蹙眉却谨慎地发言。“还有托拜厄斯……我不认为他愿意跟我和谐共处,毕竟贝尔菲戈尔等人就是因为芙兰西斯卡的力量诞生的。”
“这件事涉及之后「剧本」的走向,所以我不方便透露太多的细节。不过嘛,我的反应本身就是一种「剧透」就是了。”希尔薇娅一口否决,听到自己的回答,不禁嫣然一笑。“我跟圣女大人会确保托拜厄斯保留「我没意见」的状态,至于事件本身……旅行者,我只能给你一个提示:她死时,我在场。”
“好匪夷所思的回答。”派蒙唯有扶额,心中感到一阵后怕。“那……盛夏群岛是怎么回事?我本来以为作为横空出世的曌言不会面临龙王夺权的问题的。”
“怎么,以为我们会是例外?实际上的例外另有其人。”希尔薇娅笑眯眯地叉腰看两人。“并不。曌言的诞生也与「光龙王」的诞生紧密相连,倒不如说,如果不是因为赫托尼尔,我跟西娅一开始就不会独立。「天理」当然需要有人来攫取世界本身的权能,将一切维持在可控范围内。具体的你们可以问爱妮莉丝。”
“爱妮莉丝在须弥啊!呃…所以你们跟赫托尼尔的关系怎么样?”派蒙满头黑线。“为什么当初他会来攻击你们?”
“关系……不能说全都很坏吧。如果真的是那样,赫托尼尔这次就不会以一个中立的态度对待我,斯卡拉和清纪之间的事了。”希尔薇娅摊手道。“出于他曾经受到贝利亚尔力量的影响而攻击曌言一事,西娅在击败他后把他封印。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能力其实非常克制我们,而西娅就像是提前知道了他的能力一样,以娴熟的计谋将他击败。这应该和她拥有的光元素权能有关,如果是贝利亚尔,怕不是会直接被赫托尼尔秒杀。”
荧和派蒙对视一眼。派蒙则接着问道:“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克拉托斯他们会怎么处理?”
“斯里威尔是怎么在你们面前处理那三个叛徒的,我们最终就会怎么处理他们。”希尔薇娅漠然道,口吻中没有一丝动摇。“前提是我们确定他们的力量不会在死后回归到贝利亚尔身上。”
在派蒙问出这个问题时,荧的脑海不由得再次浮现出空先前所提到的:西娅丽达与「时间」伊斯塔露有所关联。
毫无疑问,空知道的比她多。但这种问题,还是问西娅丽达本人比较好,总归是有机会的。
“希尔,你……”迟疑片刻,荧还是开口。“你真的没事了吗?从歌洛莉亚古堡里所展现的情感看来,你好像因为「自我」的成长轨迹被否认了而难过与痛苦。”
闻言,希尔薇娅怔了一下,先前演出的「自我感」纷纷涌上心头。厌恶的,压制的,相悖的,窒息的,再次如潮水般席卷她的内心。
“是有点。但没办法,谁让我是神明眷属?想要针对西娅,自然就得先从我下手。一旦我被扳倒,就可以证明如今「神明的存在即谬误」这一真理。”希尔薇娅看似无谓地笑笑,却稍稍捻紧自己的裙边。“况且,有不少被贝利亚尔控制的人在舆论中浑水摸鱼,所以珀西瓦尔在研究如何摆脱这种非正常的变异。斯卡拉还站在我这边呢,我为什么到现在都还要难过?”
她不否认的是,舆论实际上就如火势,虽说终究会被扑灭,但依旧会留下漆黑的焦痕,永久地改变一些事物。希尔薇娅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我是白衣主教,我有责任庇佑曌言与子民,无论愚昧或聪慧,无论信仰或背弃。真理即谎言。
希尔薇娅不说,荧自然也不问,况且前者很快就岔开话题,浅笑嫣然地问要不要聊点别的。在前往所谓「自由城邦」的道路上,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尽管暗地里她们是以神明的名义前往,但实际上现在的希尔薇娅并不再具备那让人静默的支配力量。
“旅行者,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说需要你来保护我。”希尔薇娅笑吟吟地调侃荧,索性挽住她的胳膊。“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之前是不是得多献献殷勤?”
“你真的没有力量了吗?”对此,派蒙表示怀疑,双手叉腰,半挑双眉。“在你做「安德莉亚」的时候,你就没有展现过自己作为白衣主教的力量。”
“万一那只是「支配」的假象呢?”希尔薇娅不紧不慢地笑道。“你怎么分辨真伪呢?”
“你这家伙,我明明是在关心你!”派蒙瞬间被希尔薇娅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隔空跺脚。“小心我给你起一个难听的外号!”
“旅行者?安德莉亚小姐?”
三人抵达那座久违的城邦时,正午的阳光正落在原本作为地基的金白色的石柱之间。街道被清扫得一尘不染,彩带在风中翻飞,钟声仿佛久候三人的回响。民众夹道欢迎。花雨纷落,掌声雷动,似是在欢迎三人的到来,丝毫没有怀疑被否定的可能性。
“旅行者安德莉亚小姐回来了!”
她们本以为会面对质问,动荡,或至少几句迟疑的询问。但没有。希尔薇娅微微挑眉,打算试探性地诘问这是否属于贝利亚尔亦或是现任神祇艾利修斯的应许,人群却像早已预料到的那般,双手虔诚合十,众口一词:“无需发布神谕,我们已经团结一致。”
诡异的感觉在心中弥漫而起,尤其是行走其间,这种不适感愈发强烈。
“希尔,你确定…你的力量完全被封印了吗?”诡异的氛围让派蒙心中发囧,她飞到荧和希尔薇娅中间,惴惴不安道。“我现在无比希望你还有力量,现在这个场景太诡异了。”
“很抱歉啊,让你失望了。”希尔薇娅依旧波澜不惊,淡淡道。“这确实不是我的力量。如你所见,人群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达到了众口如一的效果。”说到这里,她轻笑一声。“怎么,现在希望是我的力量了?派蒙总是在这种显得很可爱呢。”
凭借自己此前来过这里的记忆,希尔薇娅穿过主街,随意地在一个小型的集市前驻足。她记得这里曾是最活跃的言论广场之一,因为有新的建筑的到来,有商人互怼价格,有市民对官员政策颇多微词。按理来说,她们应该会听见些许风声,听见问题与争议。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教堂税收有无调整?你是否觉得征率合理?”希尔薇娅随意向一位正在售卖烤果的青年问道。“在仍旧需要向国会交税的情况下?”
“啊,是,是的……当然合理。”青年怔了片刻,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被一抹公式化的笑容迅速掩盖。“我……我觉得这是在伊甸大人的指引下——公平且必要的。”
言罢,青年低头,不再看她们。派蒙本欲追问,却被希尔薇娅一个手势制止。她不言,率领荧和派蒙走过几条街,停在一处广场的小亭前,那里的志愿者们正在发放民生简报。她随意拿起一份,翻开后看到一连串政策通告,字字句句都极为熟悉。是安德莉亚仍受重用的时期的一些决策,甚至部分是白衣主教所废除的一些提案——但经过了微调与修辞,如今被重新包装成了「恩典」之一。
“这一季度的供水系统,真如这上面所言已全面更新了?”希尔薇娅询问旁边停留的另一人。
他立刻点头,声音平稳坚定:“是的,安德莉亚小姐。新的配额制度已在第一周全面覆盖,我们皆感恩神的垂怜。”
“但你们不是不信神么?既不信艾利修斯,也不再信贝利亚尔。”希尔薇娅微蹙眉头。“而且,之前的旧系统不是才刚在炽夜军内部修复么?为何舍弃?”
那人顿了顿,眼底一丝迟疑一闪而过。但不等他开口,本应身居教堂身处的金发少年已笑着上前,替他回答:“啊,他是太紧张了,安德莉亚小姐。其实是我们主动请求变更的。那样才能更好地顺应神意,不是吗?”
见到伊甸,人们或是欣喜,或是舒了口气,仿佛终于没有人可以再质疑他们的抉择,哪怕是曾经最为亲近的人也是如此。周围几人纷纷点头附和,仿佛怕三人误解,纷纷重复道:
“对,我们是主动请求的。”
“大家都这么想的。”
“那是为了更好地服务整体,是我们的选择。”
他们的笑容干净热烈,但那种热烈并不带温度,而是机械的应答。像是一层油画上的金粉,压抑主正在腐烂的底部锈迹。
“你在模仿谁,伊甸?”在炽夜军内部同伊甸朝夕相处的希尔薇娅微微眯眼,冷声质问,一语道破。“你自己亲口承认过,你不信神明。”
“神明,应当是这样做的,安德莉亚小姐。”伊甸笑着跟她解释,举手投足间满是刻意营造的空灵,更是让先前见识过他本性的派蒙感到一阵寒意。“而这,同样作为您曾经的安排,已经得到我的认可。神明需要眷属,我们因而感谢。”
“……真是耳熟。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希尔薇娅揉了揉眉心,显然是想到了自己在须弥和「散兵」的那场谈话。她正了正色,没有急于否认,反倒抛出一个问题:“所以,你不信神,更不认同任何一个神,不会去模仿她们中的任意一人。”
伊甸颔首。“说得不错。”
“那么…”希尔薇娅稍作停顿,早些时候她用于自证时所召唤出的圣女拟态身姿跃出,手持圣剑,无声地站在她的身前。再次睁眼时,希尔薇娅双手抱胸,瞳孔中用于彰显眷属身份的十字架展露无遗。“倘若我说,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追寻「白衣主教」的身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