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姝按住他的手，“先生。”

“先生……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是中秋时就想说的了……要是你听过之后觉得我说的都是歪理，那也没关系，忘掉就好，毕竟我又不会生气。”

萧姝拉着他坐得更近，任由他宽大的袖子裹着自己，替他分担一部分重量，也没关系的。

“如果先生不是先生，我也不是我，那你还会执着这些吗？”

“我想过好多好多次这个问题的，反复地问自己同样的事情，但我最后说我不会。”

“我理解你，无论是从哪个视角，你想要报仇没有错，上天自有公道，只是安慰俗人的空话而已。”

“先生，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你就听你的心，想一想你的母亲，想一想你的舅舅，想想他们为了你而付出的努力，他们对你很好，真的特别好。”

“……其实我们一直都是对立的。所以，先生，到了那一天的时候，你手上剑之所向，可以对准我的。”

“不要去纠结，不要去愧疚，是我们对你有所亏欠。”

谢危久久无言，但萧姝知道他听懂了。

萧姝一贯是个敏锐的人，谢危这段时间情绪多变，偶尔看着她出神，但都用处理公事在聚精会神思考的理由敷衍过去，萧姝都看得见的。

平心而论，萧姝很喜欢同谢危相处，不用伪装，不用变得虚假而空洞，他们在彼此面前早就将自己剖开，把自身血淋淋的一面大方袒露。

她能看出来，谢危在动摇。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做到的，明明记得的是谢危有多么无情冷漠，现在回想起来却都变得模糊。

她从前常常梦见谢危手上握剑，剑下淌着血，他的脸上也是飞溅的鲜血，但进宫之后很少再梦见。

这是她太过健忘吗？萧姝曾经这样想过，她原来是这样卑劣的人，见了仇人的好，便竟也舍不得，期望二人能一直这样平静而祥和，荒谬地期待着谢危能够一直待她这样好。

可她同时又在怀念着沈玠，怀念着上一世始终没有完全握在掌心的荣宠恩爱，怀念御花园沈玠大费周章只为萧姝一笑种下的君子兰，更思念着这个病弱时遭遇兵变、雪上加霜的皇帝，他怎么样了？

沈玠很好，她从前觉得，嫁给沈玠，琴瑟和鸣，便是她的一生所求。

然后呢？

然后她毁掉了这份得之不易的平静，以婕妤之位入宫，坐上贵妃之位，离皇后一步之遥，她是否爱他，谁说的清？

她的卑劣与贪婪，她的虚伪与自私，才是一张好皮囊下最深处欲望漩涡中溢满的东西呀。

但谢危这样说，他的声音有些哑，“舒窈，我欲将心向明月。”

谢危呀，表面上不苟言笑地处理文书，其实一心二用的本领很强呀，从来没有忽略她的任何一点动静。

萧姝浅浅地笑了。

“若见过月上重楼，月华如水，我不愿意放手。”谢危这样说，他所求不多，凡所求，皆需得到。

我不会杀了你，我剑之所向，不会是你。

但那时，或许覆水难收，爱恨本就难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