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

极音文化会议室的落地窗外，暮色正在吞噬最后一缕阳光。陆音竹按下遥控器，投影仪在昏暗的室内投下一束光，许晚星的试镜片段开始在屏幕上流淌。

画面里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质T恤，闭眼歌唱时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陆音竹"19岁，声乐系大三，'新生计划'里唯一的素人。"

陆音竹的指尖轻轻点着平板上的资料。

陆音竹"没有舞蹈基础，但声乐老师给她的评价是——"

她划动屏幕，特写放大一行手写批注：【嗓音如玻璃糖纸，清透中带着阳光晒过的细沙质感】

陈总突然用钢笔敲了敲水晶烟灰缸。金属与玻璃的碰撞声让会议室骤然安静。

"林景怡微博粉丝487万，"他推过来的iPad上闪烁着刺目的数据对比图。"许晚星的超话签到人数昨天是——"他故意停顿，4836人。"

屏幕突然切换到考核花絮。许晚星站在录音棚里，左耳的助听器在顶灯下泛着冷光。

当伴奏突然从C大调转为降E时，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精准地在第三拍跟上变调。张极注意到她右手始终按着监听耳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张极"这个角色需要能唱出'挣扎着破茧'的感觉。"

陆音竹将进度条拖到副歌部分。

陆音竹"听这段弱混声，像不像......"

张极"像不像雨滴落在老钢琴的共鸣箱里？"

张极突然接话。他伸手调大音量，许晚星的声音在会议室里荡开，某个高音处带着细微的裂纹，像冰层下突然涌动的春水。

陈总冷笑一声："情怀能填满剧院座位吗？"他甩出份文件，林景怡代言的某奢侈品官宣微博转发量正疯狂跳动，"她昨天一条广告的曝光量，抵得上我们小演员半年的训练视频。"

陆音竹的指甲无意识刮擦着曲谱边缘，那里有她熬夜修改时留下的咖啡渍。突然，她的平板上弹出温语听发来的视频——练习室里，许晚星正对着镜子反复练习某个转身动作，第17次摔倒时，镜头剧烈晃动，传来画外音。

温语听"书呆子！你膝盖都紫了！"

深夜的琴房，月光透过百叶窗在钢琴漆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陆音竹反复弹奏着同一小节，总觉得缺了某个半音。门被推开时，她闻到蜂蜜牛奶的甜香——许晚星总是记得多加一勺蜜，因为某次采访里她随口提过喜欢。

许晚星"陆老师..."

女孩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左手不自觉地摸向耳后。陆音竹突然想起资料里被红笔圈出的听力检测报告：【左耳平均听阈45dB】，旁边是张极龙飞凤舞的批注：【那又怎样？】

牛奶杯底压着的便签露出边角。陆音竹轻轻抽出来，背面是铅笔写的稚嫩字迹：【我会成为配得上《登陆》的人】，笔迹用力到几乎划破纸面。她眼前突然闪过下午在许晚星宿舍看到的景象——墙上贴满原著小说的人物关系图，每首歌对应的情节都用荧光笔标出，边缘还粘着便利贴，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批注。

许晚星"林景怡前辈的《夜莺》我看了37遍。"

许晚星突然开口。

许晚星"她唱颤音时......"

女孩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出复杂的节奏型。

许晚星"像丝绸被撕裂的声音。"

张极推门进来时带进一阵冷风。他手机屏幕还亮着林景怡经纪人的最后通牒：【三百万追加投资，明早十点前答复】。

许晚星猛地站起来，牛奶在杯子里晃出危险的弧度。陆音竹看见她运动裤膝盖处有深色痕迹——是练习室地胶磨出的血迹渗出了药膏。

终面当天，林景怡踩着Jimmy Choo限量款高跟鞋走进排练厅，裙摆掠过空气时留下昂贵的香水轨迹。她的表演无可挑剔，每个转音都像精心打磨的钻石。但当唱到"我宁愿破碎也不要完美"时，嘴角的弧度依然保持着黄金比例。

许晚星表演前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她摘下助听器放进琴凳，然后光脚踩上舞台。没有耳返的歌声像脱缰的野马，在某个高音处几乎失控，却意外撞出令人心颤的金属质感。

陈总带着撤资威胁闯进来时，许晚星正唱到结尾的渐弱句。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许晚星"我会成为......黑夜本身......"

最后一个音消失的方式很特别，不是逐渐淡出，而是像被突然掐灭的烛火，留下浓烈的黑暗余韵。

天台的风格外凛冽。陆音竹发现张极的大衣内袋里露出病历一角——是许晚星最新的听力检查，【左耳听阈下降至55dB】的结论上方，有人用钢笔重重写下：【那就让全世界都听见她的右耳】

陆音竹在钢琴前终于补全了那段旋律。她加入一个不和谐的大七度音程，听起来就像......许晚星唱歌时那些意外的破音。落地窗外，张极的车还停在楼下，仪表盘的蓝光映出他正在签字的文件——个人资产抵押协议。

而城市另一端，林景怡划着手机屏幕的手突然顿住。她放大照片里许晚星耳后的助听器，发现上面刻着极小的字：【The world is louder on this side】（世界在这一侧更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