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息带着太后懿旨领着张老太医前往承乾宫的消息在看似如湖面平静但内里却波涛汹涌的宫中又掀起了一道涟漪。
众人纷纷派人去打听消息,一问才知,原来是淑贵人抄佛经祈福入了太后的眼,拖着病躯抄了好几册佛经,还放到宝华殿日夜供奉一月有余,这事迹越说后宫众人的眼神越微妙。
毕竟这个时间段甄嬛前脚才被太后罚抄佛经,求得皇帝怜惜,后脚就出了个淑贵人一声不吭干大事儿,不过后宫妃嫔们倒也不怎么在意淑贵人,毕竟这在她们眼中看来威胁远不如甄嬛,毕竟淑贵人这一通无论是作秀还是真心实意,都只是摆给了太后看,最多也就得到皇帝对于她孝心的认可,远远比不过得皇帝宠爱还要皇帝怜惜的甄嬛,更别提淑贵人现在还在养病呢,等她病好了早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竹息来到承乾宫时看到里面宫人井然有序,接人待物皆是情礼兼到八面玲珑,心下对于陵容的御下能力很是认可。
陵容对于竹息的到来表现得十分惊讶,强忍着咳意也要亲自接待竹息以表示对太后的尊重,竹息看着眼前面色苍白但依然美得令人心动的陵容对自己敬之如宾的模样自然是满意的,至少比甄嬛那种虽然压抑着不满,但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的骄矜模样好多了。
竹息见陵容强忍着咳意跟她见礼听旨自然是不忍的连忙扶起陵容道:“淑贵人不必多礼,太后娘娘心善,知晓贵人身子不适,就免了贵人礼节,只等着受礼罢了。”
陵容眼看着竹息一脸慈眉善目的将自己扶了起来也是立马红了眼眶:“陵容福薄,倒是让太后娘娘担忧了,此等赏赐陵容愧不敢受,太后娘娘福寿安康便是陵容此生惟愿了。”
竹息对这种话很是受用,毕竟在她心中对自家主子好的她自然也喜爱,立刻柔声道:“贵人有何可愧?娘娘说了,等贵人养好了身子,亲自到慈宁宫去请安,这只不过是提前给的见面礼罢了,有什么话等贵人痊愈后再亲自去跟娘娘说,这也是太后娘娘对贵人的喜爱不是么?”
陵容一听似乎是情绪激动连忙拿手帕遮掩着咳嗽了几声,心情平复后才道:“只愿姑姑能替嫔妾先跟太后娘娘道个谢,嫔妾感激不尽。”说着还将手腕上的玉镯脱下直接放到了竹息的手中,竹息一边在心里感叹这还真是个傻孩子,一边默不作声的将玉镯收下也算是安了那孩子的心。
果不其然,陵容见竹息收下镯子就像是被安慰到了一样放松了下来,让竹息顺势将张老太医叫来给陵容把脉。
话说这张老太医可不一般,当年也算是和太后风里雨里过的,见识过不少阴司手段,只是这么多年了,还算是少有的诊断真正意味上的“病例”。
只见此人脉枕一放帕子一搭,一手诊脉一手捻须,只沉思片刻便抬眼望向陵容道:“贵人这脉,虚浮无力,涩以候血,其象虚细而迟,往来极难,又遇风寒,亏损众多但好在期间多加调养,不至于亏空,不知贵人可否将之前太医所调之方交于在下以便修改药方。”
陵容应声下来用眼神示意春云前去取方,春云虽然已然将方子背了下来,但以防万一还是把方子拿了过来递给张老太医,只见眼前头发斑白的老人眯眼细细观测了一番后,释然一笑:“我就知道是这小子,犬子学艺不精,不敢大开大合去根除病根只能以药性温和的药材温补,臣再添几位药上去,再辅以药浴,不出一月即可痊愈,之后只需秋冬春夏换季之日多加注意,调养一二,便无大碍。”
陵容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一直以来给自己准备的太医竟然会是太后娘娘派来的老太医的儿子,这想来也真还是个缘分。
等张老太医开好方子,交代好事项过后,竹息就领着对方离开了,见承乾宫已经远到快看不见人影的时候,竹息才开口询问张老太医:“张太医当时所说淑贵人的病似乎已不是风寒?”
张老太医点点头道:“淑贵人风寒已痊愈,只是用药不当,一些药材上加了些东西,加上身体亏损,若是不好生调养,只怕子嗣多艰。”
竹息对此若有所思,毕竟她可没忘跟安陵容闲聊聊到药材上的时候,可是一直在感谢皇后娘娘,说是若是没有皇后亲赐的药材,也不知如何短时间内凑齐如此多温补的良药,唉,皇后娘娘这也真是太心急了,若是一直纵容下去,恐怕才是真的乌拉那拉氏的灾难。
竹息回去跟太后汇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太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叫人去取了安陵容那里剩下的皇后赏赐的药材,另外赏下了一批后,将原本的药材托人送到了皇后处也算是个警告了。
竹息走后,陵容清点着账目,太后因为得知陵容出身不显特地添了几百两银子和其他赏赐一并送来,让本就富裕的承乾宫更加富裕了……
至于皇后,前脚劝解皇帝雨露均沾被拒绝打脸,后脚太后又送来了当初赐给安陵容的药材警告,整个人气的头晕脑胀,头风几乎是立刻复发。
她看着敬事房送来的起居注上大半的甄嬛和旁边散发着怪香的人参,眼前一阵阵发黑。
剪秋察觉到宜修的不对劲,连忙上前搀扶想要叫太医,却被坐在桌前扶着头的宜修呵斥了:“不可,若是被皇上知晓了,以为本宫容不下他的妃妾如何如何,那才没法子了,不过是头风罢了……”
虽然皇后头痛欲裂,但仍旧不愿叫太医前来,只能一个人硬生生的熬了一整夜,直到凌晨才勉强睡去,不过这倒让她更加记恨甄嬛了,毕竟只要甄嬛的纯元脸还在一天她就一天难以忘记当年的纯元是如何一步步抢夺她的丈夫,抢夺她的地位,让她成为如今犯头风都不敢叫太医的无宠皇后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甄嬛虽然不如当初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般的盛宠令人艳羡,但也还是宠爱颇多的,这令她相当得意,从一开始的跟皇帝风花雪月,谈论诗词歌赋,到逐渐忘我开始触碰政治的边缘话题。
胤禛冷眼看着甄嬛逐渐被自己养大胃口的模样只是有些好奇她究竟能成长成什么样子,前朝令他不顺,他就来后宫养蛊,毕竟华妃一枝独秀太久了,还是让人有些无聊了。
沈眉庄凭借身世也是成功侍寝并且回归贵人身份了,只是其中没有半分甄嬛的助益,这也让她对甄嬛失望了不少。
皇帝还是给了沈眉庄协理后宫的权利,也因此惹怒了华妃,让华妃走上了日夜磋磨沈眉庄的道路,把人逼得苦不堪言,可甄嬛却并没有多说什么,直至沈眉庄落水,甄嬛选择借此换掉华妃宫中的侍卫,皇帝也顺势同意,只是醒来后听采月复述当时情景时的沈眉庄难免心冷到了骨子里,难道自己的性命还不值得甄嬛关切一二?原来自己的性命就只值得换取华妃宫中培养的侍卫被撤下,只是面上不显,看似她和甄嬛的关系一如既往,实则早已背心。
陵容的身子快要调养好了,时间也来到了年末,此时的甄嬛作为宫中新宠自然是没心思搞倚梅园了,那么这“美好”的初遇可就只能被自己拿下咯。
年末的宴会陵容因为久病在身的原因倒是没能去得成,自然是方便了她的,一大早上就给承乾宫的宫人们包了大红包赏赐了下去,可把大家乐的。
小宋子在庭院临时搭的戏台上表演木偶戏《大闹天宫》,最精彩的是操控代表孙悟空的偶人表演炼丹炉烧火眼金睛时,小宋子直接用嘴喷出了熊熊烈火,差点儿把临时的戏台子给烧了,不过却相当有趣,想来是多年后回忆起现在这一刻都会感念一句岁月正好。
小陈子手工很好,做出了栩栩如生的蝴蝶与小鸟,甚至按动某些机关还能扇动翅膀仿佛下一刻就能起飞的模样,让人很是新奇。
小嘉子在讲着一些自行编撰的笑话,别人还没笑出声自己倒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宝书沉默的看着宝情吃糕点,把宝情看毛了以为是宝书要吃,连忙将糕点盘子抱到怀里转过身去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谁料宝书却拉住了她,从她裙角处拉出了只蟋蟀,可把宝情吓得,抱住宝书一口一个好姐姐。
宝阙陪着简瑜姑姑一边喝酒一边怀念家乡,二人似乎都是姑苏人士,只不过宝阙一家后来搬到了京城,也许此时姑苏那边的月与溪会共筑一幅名为故乡的水墨丹青吧。
宝娟坐在一边听着小嘉子讲笑话,王德顺看着自己徒弟在自己面前耍宝,似乎一切都这么美好。
陵容喝了点果酒,起身时身形有些摇晃,春云对此很是担忧上前扶稳陵容,见陵容有外出的意向后就更担忧了,只是作为奴婢她不能不从,只能跟着自家主子悄无声息的从承乾宫小道走出,往未知方向走去。
至于春云为什么这么担心,当然是因为前些日子陵容家里终于寄来了一封家书,上面写着安比槐莫名其妙发卖了家中绝大多数姬妾,身体还越来越虚弱,似乎生了场大病,春云担心陵容会为此难过,却不知道陵容对此简直快高兴疯了,几乎是每天都在数日子,安比槐还有几天去世,不过表面上的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陵容此时醉的不轻,反而却显露出了一副憨态,她一身雪白的狐皮大氅,里面是一袭汉家装扮,上身是月白色立领对襟长衫外搭用银线绣着睡莲的晴山色比甲下身则是鹄白色百褶裙,头上也是汉人发式只簪了几朵睡莲样式的芙蓉石簪和几颗珍珠发钗,面色微红,眼神迷离整个人仿佛清水出芙蓉,美得如梦似幻。
陵容和春云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倚梅园,陵容看着雪地中傲然凌立的红梅,心中想的不知是当年的甄嬛还是如今快死的爹,竟是痴痴的笑了起来,春云看着眼前精神状态堪忧的陵容低声劝说道:“小主,这夜色微沉,逗留在外难免会出事,若是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陵容却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站在一颗梅树下顶着一树红梅对着春云露出了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笑容:“春云,你知道吗?我好开心,我爹终于……终于要——”(死了)后面的太小声了,春云还没听清,陵容就不说了。
陵容带着春云在倚梅园内逛了一会大致是在寻找什么,然后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似的,来到了一处长得极为茂盛的梅树下对着春云道:“春云,你猜这棵梅树里会不会有梅花仙?”
春云对此很是摸不着头脑,什么梅花仙?完全没听说过啊。
陵容却不再多言只是叫春云去一边折几枝红梅到时一并拿回去拿花瓶装了放在书桌前也添几分意境,春云似是懂了些什么,倒也应了下来走到不远处几树梅花后将身形遮掩下来。
陵容这才摆好了姿势跪了下去碎碎念许愿道:“若是此生真能得遇梅花仙……”
另一边的胤禛,看着这么多年以来不管是他汗阿玛还是如今他自己所举办的年末宴会都大差不差的流程倍感无趣,看到桌案上摆着的一束红梅倒是起了外出逛倚梅园的心思,索性直接离席挥退宫人独自前往倚梅园。
只是皇后见此担心皇帝路上出事就委托了果郡王尾随其后看顾一二,果郡王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悄悄跟在自己皇兄身后。
倍感无趣的胤禛来到倚梅园看到怒放的红梅,堪称天地一线间,纯白之中唯一的颜色,思绪飘到了自己还在佟佳贵妃膝下时,也有一夜的红梅和今夜一样浓烈,只是当时自己已无心欣赏,如今得空观赏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就在皇帝一无所获准备带着满腔的哀伤回养心殿的时候,却听见一句清亮婉转的声音:“若是此生真能得遇梅花仙,惟愿父母康健,天下晏然,圣人安康,己承梅花之气节,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知道自己不好意思所以后面随性变成了碎碎念。
胤禛听到此处倒是来了趣味,想看看是谁说话都这么有趣,随着声源找去,就看到了不远处梅花下被月光照耀仿佛月宫仙子一般神圣美丽祈祷的安陵容,那一瞬间他连他俩以后生几个孩子分别叫什么孙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虽然胤禛过来的时候压着脚步让人听不出来有没有人过来,但随着他的怔楞,一不注意就把手边的树枝掰断了,陵容听见声音一回头:“谁?”
那张芙蓉面映入眼帘,面色微红带着些许懵懂和后知后觉的警惕的月下美人,红梅的浓烈都无法抵挡的颜色之美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月色与雪色之间,她是人间第三种绝色。
胤禛心跳快跳出嗓子眼儿了,此刻的他方知何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眼看着美人似乎反应了过来准备逃走之际,胤禛一边上前一边开口道:“别走,你是哪宫的?”
春云听到男声的时候满脑子已经是完了以及该如何不知不觉杀人灭口了,但看到走过来的男人靴子上绣的是金龙时心又瞬间稳了下来,从私见外男变成帝妃情趣自然是好了不少,也就没有迅速将陵容拉离,只是抱着梅枝跪下出声提醒准备离开的陵容:“奴婢承乾宫一等侍女春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先是被这突然出声的侍女吓了一跳,埋怨对方怎么这么快就点明了自己的身份,也来不及培养感情,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站在自己的妃嫔宫侍面前,对方却认不出来自己真龙天子的身份,想来也是不可能的,要么是真蠢,真眼瞎,要么就是别有用心的了。
陵容听了到了熟悉的声音,这才装作被吓醒(酒)的模样的模样准备下蹲行礼:“嫔妾……”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胤禛一把扶了起来话语中带着缱绻:“朕知晓你,安陵容,朕的淑贵人……”
陵容瞬间红的整个人堪比初染风寒的那一天,几乎是全身上下都要红透了,胤禛对此倒是很感兴趣,拉过陵容的双手一摸,这如玉般的青葱十指竟然冷的真快跟玉石一般冰凉了,一边连忙用双手捂住对方快冻僵的手试图用双手将陵容的手捂暖:“怎的手这般凉?莫不真成了个玉石精雕细琢成的玉美人了?”
一边又叫起了可怜见的现在都还跪在地上的春云一通劈头盖脸的斥责:“你是怎么照顾你家主子的?这么冷的天,你家主子病也没好就让她出来了?也不带个手炉,没看见她手都冻僵了吗?”
春云刚起来又瑟瑟发抖的跪下认罪了,陵容见此这可不行,总不能她刚一得宠便害得自己宫的宫人受罚吧,遂出声开解道:“望皇上恕罪,这都是嫔妾的主意,是嫔妾喝多了酒自顾自的要出来赏景,春云也是为了嫔妾安危才跟着出来的,自然没做什么准备,皇上要罚就罚嫔妾吧。”
胤禛本来也只是装装样子,要真是传出去自己罚了陵容身边的贴身侍女,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陵容呢,于是也顺势而为的叫起了春云,看着这夜色深沉寒意渐浓,将陵容身上披着的氅衣换了下来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披了上去然后道:“今夜寒凉,时候也不早了,朕先送你回去罢,至于惩罚,待日后朕想到了再说。”二人相视一笑,陵容低眉顺从的由着皇帝将自己送到了承乾宫门前,然后自己回了养心殿。
春云站在门前看着望着皇帝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的陵容心生不解,这陛下究竟是喜爱自家小主还是装模作样呢?虽然一路相送,但却不曾留宿,也不曾进去坐坐,是发觉了自家小主的心思还是……
陵容回过神来看到春云一脸纠结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失笑,“你啊……”随后又俏皮道,“还不快去烧桶热水来让你家小主洗漱一二,若是来不及的话,小心你家主子又发热咯~”
春云马上反应过来,一边面红耳赤的嗔怪自家小主惯是个促狭的,但怎么就连自己的身子都要用来调笑自个,一边又腿下使劲往水井边跑。
一通忙活下来,陵容也算是泡上了一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享受了一番后,再换上一身新的衣裳,和春云一同回到庭院陪着大家一起守岁。
一时间岁月静好,仿佛只是最平常的一天,并无太多风涛云浪。
新年的烟火自皇宫升起,映照在陵容的脸上,仿佛将身边的阴霾都驱散开来,一切的美好都还在前面等着奔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