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葬礼来得突然，路垚看着白家的下人搬着东西一时之间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白幼宁在听完眼线的话后扶着乔楚生的胳膊哭了好一会，跟着走完葬礼的流程后就呆在房间里，听说是发烧了。乔楚生已经在灵堂跪了快三个小时了，路垚不是没有陪着跪，但他的身体素质明显是比不过乔楚生的。
跪了没一会就开始头晕眼花，还是被乔楚生扶回的房间。
乔楚生一向看重情感，哪怕白老爷子没有把他当真正的家人这么多年的恩情就足已他在灵堂跪上四五个时辰，三个小时里很多下人都去劝过，但他还是坚持着。
左右也是无聊路垚干脆收拾起了行李，原本以为只用呆在南阳四五天衣服自然带得就少了，他和乔楚生的衣物也就装了一个箱子。
如今这么看来他们不止要在这呆上四五天。
路垚叹了口气，将箱子摊开在床上，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让乔楚生走出灵堂，并不是他不理解乔楚生对白启礼的情感，可乔楚生从上火车到现在一口吃的都没碰过。
再这样下去倒的可不止白幼宁一个了。
衣柜敞开着，衣服被路垚一件件的挂上去，拿起最后一件衣物时小巧的盒子出现在路垚的视线里。
他看着盒子不经愣了神。
乔楚生恢复记忆之后到处在家里找东西，问了才知道是在找这个盒子，当初想打开这盒子时乔楚生突然醒了，路垚的一门心思便全扑在他身上完全忘了这盒子的存在。
递给乔楚生这盒子时想起医院里白幼宁对自己说的话，他笑着打乔楚生的趣问这是那个小情人送给他的东西，说这话时心里泛着酸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这劲。
乔楚生只是看着他笑没有回答他的话。
手里踮着盒子的重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盒子比一开始拿到时重了许多，他坐在床上，指尖再次摩擦到数字锁。
回想着有什么数字对乔楚生义意深刻，抿着嘴试了一个日期，屏息拉了拉数字锁发现拉不动时松了口气。
他刚才试的是童丽被捕的日子。
刚放松没多久他脑子里又蹦出一个日期，还未细想这串数字的可行性手就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将数字摆好闭着眼睛拉了数字锁。
锁还是没打开。
日期路垚摆的是乔楚生和童丽初遇的日子。
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路垚心情大好干脆躺在床上猜盒子的密码，他试了自己和乔楚生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第一次和乔楚生见面的那天路垚并没有清楚的去记日期，他能知道还是拖托白幼宁的福。
记得被孟小云折磨之后他缩在沙发上，听见白幼宁问自己的苦恋对象是谁时他嘴巴一张一闭说了乔楚生这三个字，白幼宁一边感叹一边翻着日历，念出他们认识的日期后感叹着她哥的魅力果然强大。
强大到路垚和他认识不到半年就承认自己喜欢上他，路垚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乔楚生的名字，但到底还是否认不了对乔楚生的喜欢。
他拉了锁还是没打开着盒子。
刚放松的身子又紧绷了起来，手撑着床路垚直起身子重新坐了起来，他咬着牙输了最后一个能想到的数字。
“咔——”
锁开的声音在房间里异常明显，数字锁上摆放的数字是他和乔楚生重逢的日子，他不清楚乔楚生是怎么记起这个日期，不可否认的是紧绷的身子因为锁的打开放松了下来。
手放在盒子的盖上，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打开。
乔楚生的战友说这个盒子对他很重要，这重要盒子的密码又是有关于自己的，里面放的东西多半也和自己有关。
既然和自己有关那看一看也无妨吧。
路垚认可自己想法般的点头，放在盖子上的手捻着边缘将其打开，在看清里面东西都一瞬间他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盒子里不是珍贵的金银财宝，是一张叠一张的信纸。
厚厚一叠的信纸被倒在床上，最上面的一张被路垚拿起，翻过来后他看清了粗糙纸上的字迹。
落笔处的墨水比其他地方重点，收笔处微微勾起一个角，毫无疑问的，这是乔楚生的字迹。
纸上的内容写得杂七杂八的，洋文和中文混在一起，像是一个认真听课的学生笔记，路垚将纸的两面都翻了个遍也没看出什么奇怪的。
注意力从纸上移开，路垚像是个第一次出门的小孩好奇的看盒子还有什么宝贝。
再次从盒子里拿出的东西不是纸张了，而是一张背面已经泛黄的老照片，照片翻过来后上面的人脸熟悉得过分。
是一张路垚的照片。
周围的建筑和身边的人都是模糊的，唯有被闪光灯照着的路垚是清楚的。
连同周围环境一起被模糊的记忆在此刻因为照片被掀起了一角。
当时天色暗淡，街上的人行色匆匆的往家里赶，只有他和乔楚生的步伐是慢悠悠的。乔楚生的手里拿着应给路垚的照相机，小少爷不想着把这玩意挂在脖子上走一路，就让乔探长帮忙代劳这件差事。
闲着也是无事乔楚生低头研究起让路垚闹了他好久的东西，想着白幼宁平时是怎么拿着这玩意对着案发现场拍的，手上的动作也是没停。
他举着相机单闭着一只眼，看着取景框里的画面，不经怔了一下。
路垚走在他前面，举着的相机自然是对着小少爷，路垚的步伐向来不是着急的，慢悠悠走在他前头丝毫没有要加快步伐的意思。
小框里的路垚肩膀一晃一晃的，大概是因为他拿着外套的缘故，想将照相机放下来，却在这途中勿碰了按键，照相定格刹那路垚正巧回头。
手指着新摆出来的摊子，原本想让财大气粗的乔探长为他付账的心思在余光看见闪光灯时熄了火。
他手上的姿势一变，伸着两根手指说：“拍我照片是要付钱的，两块大洋都是我给你打的友情价。”
乔楚生自然没有答应他这无理的要求，皱着眉说他想钱想疯了，在小少爷的哀声里买了刚才被指着摊子上的吃食。
摩擦照片的手指停了一时。
在他的记忆中这好像是唯一一张关于乔楚生的照片，偏偏他还一直以为乔楚生将这张照片扔了。
他的生活里好像没有带着乔楚生身影的东西。
指尖攥着照片，保存完好的照片被弄出了痕迹，将照片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在背面发现了小小的两个字。
——巴黎。
乔楚生在印有他的照片背后写上了巴黎。
鼻尖突然涌上酸涩，他深吸一口气把照片放好。
叫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在三十好几时学习法语实在是有些为难人，好几次他都看见乔楚生对着满是法语的本子叹气，发呆。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乔楚生会拿着这张照片看着，什么动作也没有，好像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就能抚平心中的褶皱。
这张照片就像是一个犯起烟瘾时人手里的空烟盒，无法真正的解决思念带来的痛苦，但只要这么攥着也能缓解被思念折磨出来的痛苦。
倒是可怜了他路垚，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生活在国外时的平静让路垚以为自己对乔楚生的感情其实没有那么深，可当他看见有人做着和乔楚生一样的动作时思念的情绪猛得扑来，像是要将他淹死般猛烈。
从那之后他整夜整夜的做梦，梦中全是他和乔楚生在上海那几个月的事儿，有时夜深人静时他会突然醒来，然后花好一会时间来告诉自己乔楚生不在这。
这一切发生时他才离开上海一周。
想感叹句乔楚生的幸运，却又觉得乔楚生遇见自己好像不是多幸运的事儿。
苦笑着拿起盒子里剩下的纸张，跟放在最上面的纸张不一样，这些纸张是由信纸叠在一起的，光是看背面就能看见字的轮廓。
纸上的内容并没写满整张纸，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日记。
——战火纷飞，漫天烟火，今天在做埋伏时差点就没了性命，不知是不是老天眷顾我竟没死在那，手臂上的伤口一直泛着疼也只能用左手写字。也不知三土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但一定是比我好的，幸好当初他出了国不用整日担惊受怕。
看着这张纸路垚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心情一下沉入谷底，僵着手翻到了下一张。
——今日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大家伙都收到了来自家中的信，妻子儿女在信中诉说着思念。说不在意自然是假的，毕竟茫茫人海中只有我一人站在原地，手中无信。身边不乏有人问我为何没收到信，一时之间不知做何回答只能一笑了之。
三土，在覆着月光的地方你会想起我吗？
——思念真是折磨人的利器，明知明天还有场硬战要打却还是睡意全无，拿着照片看了许久倒也能缓解几分思念。真是世事难料，而今我竟需要盯着照片来缓解思念。
下一封信的内容突然变得很长，格式也正经了起来，开头便是见信展，路垚仔细瞧着信中的内容，呼吸在一瞬间慢了下来。
——见信展：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在军中的日子我想起了许多快忘记的往事，想起第一次见到幼宁的那天她刚和老爷子吵完架，正气冲冲的往外走，想起刚当上探长时的不适应，每每照镜子心都跳的厉害。
可我偏偏想不起你第一次对我笑时是白天还是黑夜，想不起你揉着我眉间说的话，也想不起送给你的表长什么样子。大抵是因为太过于思念，所以常常忘记。我很难做到你们口中的剖析自己，在江湖之中暴露自己太多不是明智的选择，转念一想都是已死之人何必在意那么多，将自己的心思像商品一样的摆出去后我想清了一件事。
我愿垚垚吾妻。
原来遗忘不仅仅是因为太过想 念，更是因为情深难以。
乔楚生绝笔
指尖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顺着脸颊滑落的泪落在纸上，将字糊了一片，他又往后翻了好几张，落款都是乔楚生绝笔。
路垚这时才明白这几日一直困扰的事。
他原先一直想不通乔楚生是如何做到只看信的内容就知道老爷子的信有问题，看完这封信后他明白了。
乔楚生也曾在认为自己必死的情况下写了信，还不止一次。
理所当然的，在看到那封信时他应感同身受的想到了自己，所以能一眼看出信的问题。
删删减减了那么多，最后落到自己手里的信到成了遥遥无期，路垚不知乔楚生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他无比的庆幸自己打开了这盒子，看到了十二年间不为人知的情愫。
垚垚吾妻变成了遥遥无期，路垚看着信嘟嘟囔囔。
“乔楚生，你这个胆小鬼。”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