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诺开始意识到,与宋子逸之间,存在着一些无法用现有知识体系完美解释的生理及心理反应。她将其视为一个新的、需要观察和理解的“现象”,而观察的最佳方式,自然是缩短物理距离,收集更多数据。
于是,在主宅这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里,伊诺的行为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会选择坐在沙发上看报告时,不动声色地坐在离宋子逸更近的位置,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那缕熟悉的雪松气息。起初,这只是为了“观察”他阅读或处理事务时的状态,但很快她发现,这种 proximity(接近度)本身,会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甚至……会影响她的心跳和呼吸频率。她默默记录下这种生理变化,归类为“待研究现象”。
有时,在书房讨论问题,她会无意识地靠得更近,指尖点在文件上某个细节,手臂几乎与他的相贴。她能感觉到他瞬间的绷紧和随之而来的、更加专注的凝视。这种因她靠近而产生的、细微的生理反馈,让她产生了一种模糊的、类似于“掌控感得到确认”的满足。
宋子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潮涌动。他清晰地感知到伊诺在尝试靠近,尽管她的方式依旧带着研究员的客观和试探。他克制着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只是在她靠近时,稍稍调整姿势,让她能更舒适,呼吸放缓,生怕惊扰了这只终于愿意小心翼翼伸出触角的冰山生物。
然而,伊诺的“逻辑”与亲密关系中的“本能”难免会产生碰撞。
一次,宋子逸在处理一件棘手的海外事务时,遇到了不小的阻力,连续熬了两个通宵,眼底带着明显的倦色。伊诺注意到这一点,她的“问题解决”模式自动启动。
她查阅了大量资料,包括一些关于缓解疲劳、提升精神状态的研究报告,最终制定了一个详细的“效率恢复方案”,内容包括:强制休息时段、特定营养配餐、甚至包含了几种经过她筛选的、据说有安神效果的香薰推荐。
当她将这个打印出来的、条理清晰的方案递给宋子逸时,语气是纯粹的关切(以她的方式):“你的效率指标在过去四十八小时下降了百分之十二点七。这个方案应该能帮助你尽快恢复至最佳状态。”
宋子逸看着手中那份堪比项目管理清单的“关怀”,愣了一下,随即心底涌上巨大的暖流,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的小姐,在用她认为最有效的方式关心他。
他抬起头,看着她认真而带着些许期待(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眼神,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拿着方案的那只手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伊诺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这不是她计划内的数据收集环节。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和他指尖微微的粗糙感。一种陌生的、类似于电流的感觉从接触点窜升,让她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谢谢……小诺。”宋子逸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无比真诚,“但我现在最需要的,可能不是这份完美的方案。”
伊诺困惑地眨了眨眼:“那是什么?” 在她看来,解决导致效率下降的根源(疲劳),就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宋子逸看着她清澈眸子里纯粹的疑惑,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他微微用力,将她轻轻拉近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呼吸可闻。
“是这个。”他低声说,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带着一种她无法抗拒的温柔和恳切,“一个短暂的,像这样的……靠近。”
伊诺愣住了。
她的逻辑系统再次遭遇了无法解析的指令。一个拥抱?或者仅仅是靠近?这能解决疲劳问题吗?能提升效率吗?根据她的数据库,答案是否定的。
但是……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期待,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不容忽视的热度,以及自己胸腔里那再次失控加速的心跳……她发现,自己那套严密的逻辑,在这一刻似乎失效了。
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其复杂的内运算。最终,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后退,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他过于灼人的视线,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音量,生硬地回应:
“……可以。批准时限:五分钟。”
这大概是史上最像行政指令的拥抱许可。
宋子逸却因为她这句硬邦邦的“批准”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带着愉悦的共鸣。他没有再得寸进尺,只是就着这个姿势,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头。
这是一个极其克制的拥抱,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珍重。
伊诺僵硬地被他抱着,大脑还在疯狂分析:体温交换率、心率变异、皮质醇水平可能的变化……但所有的数据流最终都汇聚成一种模糊的、温暖的、让她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的感觉。她甚至能闻到他颈间干净的气息和淡淡的、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五分钟后,她轻轻动了一下。
宋子逸立刻松开了她,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
伊诺后退一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根却泛着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浅红。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主导权:“现在,去执行休息方案的第一项。”
宋子逸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从善如流:“是,小诺。”
他转身离开书房,脚步似乎都轻快了许多。
伊诺独自站在原地,抬起手,无意识地碰了碰刚才被他额头抵过的肩膀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她看着窗外,眉头微蹙,第一次对自己强大的逻辑分析能力产生了些许怀疑。
有些“问题”,似乎无法用数据和方案来解决。而有些“需求”,其本身,就是答案。
本能的靠近与逻辑的碰撞,最终的结果,是伊诺那座坚固的理性堡垒,又被凿开了一道小小的、透着暖光的缝隙。她开始隐约意识到,在与宋子逸的这段关系里,或许存在着一种超越她所有认知模型的、名为“情感”的变量,而理解这个变量,可能需要一种全新的“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