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李渠放下宗卷，深感疲惫。

他是寒门子弟，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以及东拼西凑来的银两，千求万拜地才中举。本以为此后可以高枕无忧，却不想说错了话，自己这小虾米就被贬到蜀地。

家中老母倒是看得开：＂刺史也是官。一年年的有着那些薪俸，再娶个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不好么？＂

李渠只得忍气吞声将江南老宅卖了，携老母去蜀地卖宅落户。

旧诗写得没差:"巴山楚水凄凉地。"李渠是穷惯的人，并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蜀地偏远，教化不行，民生刁恶，实难管理。开始李渠见着还会悲愤不满，后来发觉自己并不能改变什么，也就丢开手，做个清闲公子、好好先生。

人一闲日子就过得快，他到蜀地时雪满山，如今山中雪化，一片青绿，不免令人心生欢喜。

李母却神色凝重，犹豫了半日才唤李渠去某个山头上祭一祭他的亡父。

李渠失落了一瞬，照做了。

他对父亲没有记忆，也不知父亲因何亡故。他母亲只告诉他父亲殁了，日子只有他们娘俩过，他要努力读书，为官作宰，然后光宗耀祖。

正想着，轻轻地，有箫声响。

李渠脱了力般倒在长满青嫩野草的地上。

"往事繁华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他和着箫声轻轻唱起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他的鼻子酸了，他能感受到那个人的痛苦，但他没有心力去猜那人因何而苦。他只是想到，他这辈子，可能连瞬时的繁华都不会拥有。

二十三年弃置身。他不是刘禹锡，他的"弃置身"，才刚刚开始。

"苦恨年年压金线。"箫声又转了层意思。

他终究落下泪来。

清明一过，草木知春不久归。白雪样的泡桐花开了一树，又落了一地。

李母知道他再难翻身，近来常劝他该在此地成个家，她说模样是次，要的是贤良，若是家中有权有势，能帮上他，那是再好不过的。

他明白母亲说的是张员外家的张淑艳。他买人查过，此女愚蠢轻浮，模样更是丑陋，与她的名字简直毫不相配。故而家财万贯，到如今二十六岁了，尚未婚配。

李渠对母亲说:"此女不贤，孩儿愿另择良配，望母亲成全。"

李母转着腕上的合欢如意镯，笑道:"孩儿，你早知为娘会答什么，何必来问呢？"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仿佛明白了，又似乎糊涂着，退下了。

李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益清，你不要怨我，我现在只有渠儿了，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再让他走你的老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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