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金凤是蜀地小有名气的媒婆，平日里就得意扬扬，如今李渠又重金请她去张员外家中提亲，一发骄傲放纵起来，五日内进了三回酒坊，别人听她吹牛皮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李刺史啊，当真生得好模样，拿他比潘安、比宋玉，倒是说俗了他。”王金凤顿了顿，拿眼巡过围着她的那一张张"求知若渴"的脸，心下得意，才接着说:"依我说，李刺史就是瑶池仙品，神仙似的人。更何况，人家会做人，我才去这么几回，就不知被送了多少金银首饰了。不信？你看！"

她正要掀起袖子来再炫耀，打更的鳏夫郭老头打断了她:"王媒婆，你昨个不是给人看过了，今日又来炫。让不让人好好吃酒了！"

王金凤放下袖子，眼一横，嘴一撇:"郭老头，我知道你眼热。‘长安城里遍地是钱，只是没人会捡。’我劝你少管闲事，多爱惜自己的身体，没事少去红香楼混。染了病尿不出来事小，死于马上风，那可真是……＂

郭老头气得一梗一梗，不想她这样不顾脸面，将他染了脏病的事这样抖出来，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涨红着脸半晌，才结结巴巴地抖出一句:"哪，哪个男的不去那，染，染，病的多咧，凭啥只提我一个。"说完撂下酒碗走了。王金凤啐他，气顺了，又开始讲张家的事。

"张家不愧是这的百年大家啊！那礼数！那排场！咱就说，比起宫里来，也差不了多少。房子占了两条街——大伙都见过。里头更不得了，屋子像云似的一层又一层，偏又做得精巧。我进门，先是坐了小厮抬的竹轿，足走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到张家内院。几个穿金戴银的婆子开了侧门接我进去。又走了四射地①，才换了几个仙女似的丫鬟领我去见张员外、张夫人、张大小姐。见我来了，都颔首问好，好茶好点心招待着。那张大小姐知道自己要嫁人了，脾性大改，有几分贤淑的样子了。‘相由心生’，她变得好看多了。我说，姑娘，不怕你恼。原我以为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不想你竟有这样一桩好姻缘等着。婆子我活了六十一年，说过的媒、见过的姻缘多如牛毛，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的亲事。尤其是李刺史，极英俊的小伙，潘安宋玉比他都不及，更何况一肚子的圣贤文章。断不会欺负你。嫁了他，包管幸福一世！"

"张大小姐高兴坏了，当即赏了我这顶凤冠。"王金凤摸了摸颤颤巍巍的凤头。众人见了，无不惊叹。全金打造这样大的凤冠暂且不论，上头镶嵌的珍珠、美玉、宝石不计其数。首饰店的伙计小朱嚷起来:"这冠还是上月从京都运来的，据说是请宫匠花了半年才打好，上头的珠宝，那可是一等一的好。"

王金凤点头:“倒底是首饰店里最得力的伙计，也难怪刘老板看重你，真识货。"

小朱讪笑:“哪里哪里，还是刘老板调教的好。王姐姐，不要忘了在刘老板面前……"

王金凤伸出染着红寇丹指甲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道:“那是自然的。"说完，又喝空手中的酒碗，抿起猩红的唇冲着小朱笑。

众人识趣地散了。却弄得小朱不好意思起来，转身也走了。

王金凤坐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下，玩着酒盏，还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