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
杨羡指尖抚过鎏金屏风上的水雾,看着浸在温泉里的姝棠像条白鲤,一时有些无措。
他显然没想到姝棠会这么……不拘小节。
"杵着作甚?"她突然从水中探出半截身子,沾着花瓣的锁骨泛着珍珠光泽。
杨羡慌忙移开眼,却被拽着腰带跌进池中。
水花惊碎了倒影,他后背抵在池壁。
姝棠湿漉漉的睫毛近在咫尺:"你做完你的事了?"
暖阁内雾气氤氲,杨羡的衣襟被温泉水浸透,贴在胸膛勾勒出少年人青竹般的轮廓。
他望着池边烛台上跳动的火焰,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办好了。我让茶行的人同二姐夫接近吃酒,席间哭诉今年新茶被榷货务压价三成。"
水面浮动的玫瑰花瓣打着旋,姝棠将湿发拢到耳后:"然后?"
"第二日我便差人扮作杭州茶商,在他周围传播谣言。"杨羡的喉结在她指腹下滚动,"就说榷货务官员中饱私囊,说若是能绕过官办茶场......"
"是不是太刻意了。"姝棠笑着踢踏出一朵水花。
"财帛动人心,有了共同的利益,上了一条船之后,我让茶行的人诱惑江朝宗,说盐铁司王主簿的侄子要出三百张盐引。"水珠顺着少年紧绷的下颌滴落,"私盐利厚……"
"我那二姐夫之前强占的三十顷田,正好能改作盐仓。不过这事有些大,他这会估计还在纠结。"
姝棠有些诧异,“你不怕他连带杨家?”
"他只要入局,杨家就会有个'大义灭亲'的好儿子。"杨羡微微眯起眼。
水雾中响起一阵笑声。
"这么有意思?"姝棠勾住他玉带,"盐引哪儿来的?"
“假的……”
“这可是大罪,主犯判绞,从犯流放。”
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扑在琉璃窗上,杨羡望着眼前人潋滟的眸子。
“这是他自己选的。”
"我会寻人扮作茶马司小吏,把伪造的茶引混进榷货务的押队文书。等查到私盐时,江朝宗经手的茶引、盐引都会把他暴露出来......"
"只要他入局,估计他会把手中现有的田产地契都押上。"
“毕竟看起来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江朝宗那样贪婪又自负的人,怎会轻易放过这等‘大好机会’。”
“他还是有些警惕心的……”
但所有接触他的人,都和他同罪,成为了利益共同体,会大大降低他的警惕心。
这种人,人心不足,总是会自作聪明。
“杨家其余的财产,都在我娘那里了。”
杨羡叹息一声,终于鼓足勇气凑到姝棠身边,把脸埋在了她的颈窝处。
被水洇湿的绸衣湿滑,紧紧地贴着杨羡的脸颊,微微的凉意让他不禁颤抖了一下,可他却依旧不愿离开这片刻的温暖与慰藉。
少年人湿透的脊背绷出凌厉线条,像只护食的狼崽子,“她……溺爱我,会愿意给我的。”
说来可笑,他的家人没有一个愿意相信他。
就算他对家人直言,换来的恐怕也只是质疑与呵斥,他们觉得他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说不定还要说他陷害江朝宗。
虽然事实如此。
相比于他,他们信任外人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