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的阴云慢慢散开,汴京终于迎来了晴天。
今年雪下得格外大,厚厚的积雪将汴京的大街小巷都覆盖了个严实。
所谓瑞雪兆丰年,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期许罢了。
对于大部分平民百姓,暴雪代表着一种灾难。
雪霁初晴的阳光照在城南低矮的屋脊上,屋檐的冰棱正滴滴答答往下坠。
昨夜西风把屋顶茅草掀开个口子,此刻漏下的雪水在泥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炭价从每担二十文涨到了六十文,南熏门外运炭的骡车倒是络绎不绝,可那些炭车都往城北朱门里钻,连炭灰都不曾往城南飘一粒。
杜仰熙踩着及膝深的雪唉声叹气,街边人头攒动,三十多个裹着破袄的孩童正排队领姜汤,领头的宫人往每个孩子怀里塞包着胡饼的油纸包。
"公主寅时便起了。"女官捧着账簿候在一半,"杨郎君正带人清点西郊庄子的存粮,说午前要把三百石陈米运进城。"
杜仰熙踩着及膝深的雪唉声叹气,羊羔皮靴里渗进的雪水让他想起与母亲逃难时的场景。
当时,是潘楼的柴大官人救了他们。
到了现在,又有多少百姓还在这冰天雪地中苦苦挣扎,盼不来那样的援手啊。
“公主大义。”
他穷苦出身,难免感同身受。
“公主说,人是第一资源,得救。”女官说道。
“资源?”杜仰熙尝试理解了一下,不由得感慨:“公主的确爱民如子。”
他本就充满了偏颇的内心更是对姝棠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
要是他知道姝棠真正的想法是:韭菜要一直养在地里才能提供最大的价值,竭泽而渔不可取,也不利于稳固政权。韭菜越是粗壮,割的就越是绵延不绝。
那此刻满心的崇敬与信任,怕是瞬间就会被击得粉碎。
杜仰熙哈着白气搓手,突然瞥见墙角蜷着的老妪。
他心下一酸,将大氅盖在她身上,想要做官的心思更盛了几分。
他的确长袖善舞,可公主是如此良善,他也是真正困苦过的人。
如果不是遇见了公主,他也许就在这批百姓之中,和他们一样在这冰天雪地里为了一口吃食、一处避寒之所而苦苦挣扎。
又谈何更进一步呢?
姝棠并不知道另一边杜仰熙心中是如何把她供奉起来。
她只是翻着手中的密信,差点气笑了。
“真是……”
这江山到底姓赵,她会在这种时候暂时庇护小韭菜,想要趁机将韭菜一刀切的却也大有人在。
就连参知政事不也趁此机会干出往炭车泼水的事来了?
浸湿的炭要重三成,苛虐百姓不重要,到手的利益才是真的。
到底是不一样了,若是像从前,赵祯的耳目被崔大人蒙蔽的严严实实,他也许还要逍遥许久。
现在……这可不是第一次收到暗报这位崔大人的恶行了。
官家早就忍够了,这次更甚,天子脚下还敢如此大胆……
真是天晴了,崔相也该完了……
月色挥洒,杜仰熙和杨羡也回来复命。
该做的也都做了,杨羡抹了把脸,冰碴子从睫毛上簌簌往下掉。
“辛苦了。”姝棠安抚了一句。
“不辛苦。”杨羡咧嘴一笑。
他习武,身体比杜仰熙那个小白脸好多了,这种时候,也只有他担得起替公主办事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