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没有回应。她那双空洞的眼睛缓慢地扫过洞内,最后定格在姝棠身上,或者说,定格在姝棠颈间那块胭脂琥珀上。
她的身体移动时带着一种木头人偶般的滞涩感,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石床靠近。
脚步声在寂静的洞里被放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小野人喉咙里发出更急促的咕噜声,似乎有些不安,庞大的身躯亦步亦趋地跟在女人身后。
女人终于走到了石床边,距离姝棠不过一步之遥。
她停下脚步,灰白色的头颅微微歪斜,那空洞的目光像探针一样,反复描摹着姝棠的脸,又死死锁住她颈间的琥珀。
姝棠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沉淀了漫长岁月的、冰冷的怨毒。
这怨毒并非针对她,而是依托在心简上,成为了她维持生命的一部分。
而在见到姝棠,或者说另一块琥珀的一瞬间,她所有的凶戾都褪去了。
只留下一片柔软的感情。
她干枯如鸟爪般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就在即将触碰到姝棠头顶的一瞬间,她的动作顿住了,抬到一半的手悬在半空,局促的蜷起了手指。
那块琥珀是她最后留给连殊这个女儿的东西。
她空洞的、死寂的眼眸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视线第一次真正聚焦在姝棠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炽热的审视和……难以置信的震动。
见她这样反应,姝棠放下心来。
她没有被怀疑。
姝棠的眼睫轻轻一颤,姿态柔顺得如同初春的柳枝,带着一种刻意为之却又显得无比自然的依赖。
她微微仰起脸,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妈妈……”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女人那被怨毒和孤寂冰封了不知多少年的心湖。
悬在半空的、枯瘦如柴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渴望触碰的迫切。
她的喉咙深处发出极其怪异的“嗬嗬”声,像是漏风的破风箱,又像是压抑了太久的呜咽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缝隙。
那灰白色的、死气沉沉的脸庞上,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肌肉在抽动,试图拼凑出一个属于“人”的表情,一个属于母亲的表情。
终于,她干枯的指尖落在了姝棠乌黑柔软的头发上。
……
姝棠是一个感情骗子。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欺骗一个母亲,利用她的思念来获得想要的东西,这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光明正大。
但这就是她选择的,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
她攥紧了掌心里最后的那块胭脂琥珀。
它通体温润,内里仿佛有云雾般的血色丝线在缓缓流淌。
女人正靠在她肩上,闭着眼睛,唇角那抹微微上扬的弧度,凝固成一种解脱般的安宁。
“放心吧,小野人的未来,我包了……”
姝棠喃喃道。
她看看床边悲恸的小野人,心头百味杂陈。
世事荒谬啊……
人非“人”,兽非“兽”,欺骗得来了信任,善意却落得如此下场……
“走吧。”姝棠的声音很轻,“我们寻个地方,让她入土为安。”
小野人呜咽了一声,伸手抱起了女人。
拨开洞口的藤蔓,外面依旧是连绵的雨幕,天色阴沉得如同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