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棠乖巧地站定在轮椅前,微微躬身,声音清甜:“前辈好。”
梅花九娘并未立刻回应,只是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掌心向上,悬在半空。那意思很明确——诊脉。
嗯?她看起来很像大夫咩?
看出姝棠的疑惑,梅花九娘朗笑一声,“你不必觉得讶异。抗战年间,烽火连天,我曾在西南边陲的密林中,有幸见过你家中一位长辈。她风骨卓然,自诩‘药师’,悬壶济世,手段通玄。你与她面容虽无十分相似,但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子……‘气’,却是一脉相承,瞒不过我这双老眼。”
梅花九娘的手指看似枯瘦,搭上脉门时却稳如磐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润内劲。
是内家高手的“气感”。
姝棠非寻常医者,指尖粉雾探进梅花九娘体内。
甫一接触,一股迟滞沉重、几近枯竭的衰败感便清晰地反馈回来。
经脉像被风沙侵蚀多年的河床,干涸、淤塞,艰难维系着这具走过漫长岁月的躯体。
更深处,五脏六腑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那是生命本源在不可逆转地走向尽头。
衰老,纯粹的、无可逆转的时光之痕。
非病非毒,药石难医。
她体内流转的“药”能修补损伤、祛除邪秽、但面对这天地间最根本的法则,也只能暂时延缓短暂时日罢了。
姝棠收回手,粉雾无声消散。
“前辈…是岁月之功,非外力可逆。您的身体…只是在完成它自然的旅程。”
意料之中的答案。
梅花九娘脸上并无悲戚,反而露出一抹豁达的笑意,如同秋日里沉静的湖面,包容着一切荣枯。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能活到这把年纪,还能见到故人之后,已是老天厚待。”
“而且,我觉得舒服不少,还能再战!”
姝棠知道木代身上那股子侠气像谁了。
原来是像师父。
见梅花九娘似乎和木代有话要说,一行人很识趣的出去了。
宅子周围已经被密切监控起来。
虽说不大礼貌,但看在姝棠刚刚为梅花九娘诊治的份上,郑明山也没说什么。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些哪里比得上师父性命重要呢?
几人并排在院子里走着,天高气爽,阳光透过院中的老槐树,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风一吹,树影晃动,像一群跳跃的光斑。
姝棠一步一跳,踩在阴影上。
阴影被风推得晃晃悠悠,她的步子也跟着歪歪扭扭,裤腿扫过地面,带起几片卷边的枯叶,像追着她跑的蝴蝶。
一万三跟在后面,眼睛被她发梢沾着的阳光晃得有点晃神。
姝棠回头冲他眨眼睛,睫毛上像落了金粉,然后突然加速几步,精准地踩住了罗韧投在地上颀长的影子脑袋。
罗韧突然迈开长腿,往前走了一大步。他的影子也跟着拉长,从姝棠脚下溜走。但人已经到了面前,并且十分不客气的捏住了她的小脖子,像拎小鸡仔一样往身边一带。
长得高了不起啊!
姝棠恶狠狠的往一万三身边一凑,一万三也顺势一拉——并没有拉过罗韧。
一万三翻了个白眼。
粗鲁的野蛮人!
他往姝棠身边挤了挤,形成一个骤缩的凹字型。
这两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