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进了屋子,沈岳在主位坐下,端起温在暖窠里的茶盏,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瓷壁,目光重新落在女儿身上。
这一次,那笑意收敛了些,透出些正经来。
“说说吧,”他呷了口茶,语气平缓,“你觉得什么时候起兵为好……燕迟那小子,又如何?”
姝棠正接过母亲递来的热腾腾的参汤,闻言动作微顿。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低头,小口啜饮着参汤,甘苦的暖流滑入喉咙,也给了她片刻的整理思绪的时间。
“父亲之前似乎想即刻起兵,我却觉得应该再等一等,我前段时间又押注了一个人,那人是沈毅的女儿……”
“我觉得,她父亲的死一定与皇帝有关,我希望她查下去,还有晋王案,我也希望能查下去。”
“晋王并非荒唐之人,皇帝当年以雷霆手段处置晋王一系,后又杀了沈毅这样只顾着断案的朝臣,两件事都是快刀斩乱麻,看似干净利落,实则仓促。”
“越是仓促,越容易留下痕迹,越经不起细查。”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多半是皇族的阴暗事。沈莞作为沈毅唯一的血脉,心中怀着血海深仇,又精通仵作验尸、断案之法,而且她颇有运道,是一把最锋利、也最合适的锥子。我很期待她能带给我什么结果。如果能以此为弱点作为我们起兵的借口,会再好不过。”
“至于燕迟……他会是个很好的对手,也是个……很好的人。”
“哦?”沈岳眉峰微挑。
姝棠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好对手,是他有将帅之才,心思缜密,果决坚韧。朔西军在他手中,假以时日,必成劲旅。他待下宽严相济,在军中威望颇高。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胸襟开阔,不以身份论英雄,竟敢授我实权……”
她顿了顿,“至于好人……他重情重诺,心性赤诚,待人以真。纵然身处皇室倾轧的漩涡,仍保有一份……不合时宜的磊落。”
“赤诚?磊落?”沈岳缓缓重复着这两个词,突然酸溜溜的来了一句,“我看你是被他勾引了!”
“爹~”姝棠对他正经不过三秒的样子表示了深深的嫌弃。
“我在您心里就是色令智昏的人?我说他好,是知己知彼,是客观评价!他若真是个草包,我能对他慢慢改观吗?他又怎么能立下赫赫战功。我们起兵,难道不该看清对手斤两?”
她顿了顿,轻咳一声,语气斩钉截铁:“至于他这个人……皮相是生得好,待我也算掏心掏肺。可这跟我沈家要做的事,是两码事!该利用时利用,该翻脸时翻脸,女儿分得清!”
沈岳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眼神清亮,坦荡中带着一股子熟悉的狠劲儿,那股子酸气才慢慢散了,嘴角的笑意也真实了几分。
他慢悠悠地重新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行,有你这话,爹就放心了。就怕你学那些酸腐话本子里的痴情女子,为了个男人连权力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