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
熟悉的身影高踞于墨玉般的骏马之上,银甲红衣如燃烧的烽火。
那已经不是明珠了。那是那个与他有婚约,却又“坠马昏迷”多年,几乎只存在于他人话语里的影子!那个他以为和他本不该再有交集的人。
这实在太可笑了。
燕迟忽然低低笑出声,带着几分自嘲的沙哑。
半月之前,他收到了来自明珠的信件。
是一封很冗长的信件,话说的很直白,对自己现在的情况也毫无避讳。
他看到这封信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怀疑。
明珠怎么会打着‘清君侧、诛国贼’的旗头,巧言令色的说自己非为谋逆,实是拨乱反正,还天下朗朗乾坤?
可是现在……
“呵……哈哈哈……”
低沉的笑声从燕迟喉间滚出,起初压抑,继而带着无法抑制的癫狂,在呼啸的寒风中破碎开来。
他扶着冰冷的箭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脸上一片自嘲。
三年!
整整三年朝夕相伴!
他以为她是一颗蒙尘遗世的明珠,他倾尽心血去擦拭,去守护,去照亮她“失忆”后茫然的世界。他教她兵法权谋,授她军权,将她引为心腹,视为知己,更……情根深种!他甚至在心中无数次描摹过与她共掌朔西、白首不离的未来!
可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假的。
沈姝棠从小就是一个骗子,长大了,也根本没有变。
而他,每一次都被耍的团团转。
姝棠看不起燕迟到表情,红唇轻启,声音清越地传上城楼:
“燕迟,和我谈谈。”
“谈谈?”燕迟的声音陡然拔高,也不知道是悲痛、气愤还是什么。
至少在姝棠主动开口这一刻,他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一开始堵在胸口的狂怒与悲凉,都化成了委屈。
父王去世了,他亲近的人本就不多了。
父王为何会被谋害,他其实也心知肚明。
因此对于皇位上那个人,他没有什么敬畏,对于京城,他也没什么归属感。
可这天底下也没有一个人,会心甘情愿将自家的江山拱手相让。
燕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让自己整个人都宁静下来。
“好,我们谈谈。”
……
阵前很快架起了一张简陋的木桌,两碗热茶冒着白气,在风里很快凉了大半。
燕迟先一步坐下,玄色大氅搭在椅背上,素白的袖口垂落在桌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
他没看姝棠,目光落在桌下被雪覆盖的枯草上,像在斟酌措辞。
姝棠解下头盔放在桌角,银甲碰撞发出轻响。
她往燕迟对面一坐,单手支颐,“看着我!说话!”
燕迟抬眼,满脸的难以置信,“现在在我面前是装都不装了吗?”
姝棠挺直了腰板,看向稍远处自己的部曲。
“你觉得我现在这样的状况,装什么合适?”
燕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他也是朔西军的少帅,身在其位,必然是知道,身为一军主帅,维持威严的重要性。
镇北军阵列严整,处处透着纪律性,这绝非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
而统领这样一支劲旅的主帅,若稍显弱势,就会使将士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