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中的铃兰

暮色沉沉，庄园的雾气在暮色中愈发浓重，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枯萎的铃兰花田。约瑟夫站在花田边缘，指尖摩挲着袖口的银扣，目光落在那抹独自修剪花枝的身影上——薇拉的白裙被夜风掀起一角，发丝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铃兰香。

“这些花……总让人想起某些不该存在的回忆。”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暗涌，“就像你发明的‘迷幻幽梦’，能让人沉溺于梦境，忘记现实的苦痛。”

薇拉手中的剪刀微颤，一片花瓣悄然坠落。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回应：“约瑟夫先生，香水是气味的诗篇，不是逃避的工具。”她的语气温柔，却藏着疏离，“您不该来这里，尤其是……现在。”

约瑟夫向前迈了一步，雾气在他脚下翻涌。他的影子笼罩住她，却未触碰。“为什么？”他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因为我是你曾亲手送进监狱的？还是因为……你从未真正原谅过我？”

薇拉终于转过身，蓝眸映着最后一缕天光，像深海般幽远。“原谅与否，都不重要了。”她将一朵铃兰轻轻别在他的领口，“这花的香气会提醒你——有些事，过去了就该放下。”

约瑟夫凝视着她指尖残留的花汁，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他的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可你明明……从未停止过等待。”他低声说，喉结在暮色中微微颤动，“就像这些铃兰，年复一年地开着，只为等一个从未出现的人。”

薇拉的心跳漏了一拍，雾气在两人之间流动，仿佛时间凝固。她想要挣脱，却被他另一只手按住了肩膀。约瑟夫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烟草与铁锈的味道，与铃兰的清甜交织成危险的漩涡。

“告诉我，”他的声音几乎贴上她的耳畔，“如果那天我没有按下电击器的开关，你会为我留一滴眼泪吗？”

薇拉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死死攥住裙摆。她想说“不会”，却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约瑟夫……不要逼我回忆那些事。”

雾气忽然浓得化不开，两人的呼吸在寂静中清晰可闻。约瑟夫的指尖拂过她颈侧的铃兰香，最终停在锁骨处，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也许……我们谁都不该活着。”他轻笑，“但既然命运让我们重逢，不如……赌一次吧。”

薇拉的眼泪终于落下，却在触及他掌心时被雾气吞没。她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于这个不该存在的瞬间——铃兰的香气缠绕着两人，如同命运的丝线，将他们推向深渊，也推向彼此。

雾气在子夜时分凝结成冰晶，铃兰的香气逐渐被铁锈味取代。约瑟夫松开薇拉的手腕，指尖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却比寒夜更冷。他后退半步，黑色大衣的褶皱扫过沾满露水的铃兰，花瓣碎裂的声音像某种审判的钟声。

“你听到了吗？”薇拉忽然开口，声音轻得仿佛风中的铃音，“机械师的齿轮正在转动……庄园的时钟要走到尽头了。”

约瑟夫的目光掠过她发颤的睫毛，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钟楼。齿轮咬合的轰鸣声穿透浓雾，惊起栖息在枯枝上的乌鸦。他忽然扯下领口的铃兰，将花瓣揉碎在掌心：“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用香水麻痹守卫，引我来到这里？”

薇拉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让一滴血珠从指间滑落。那是被铃兰刺破的伤口，混合着花汁的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她看着约瑟夫将那滴血收进玻璃瓶，瓶中的迷幻幽梦香水突然泛起漩涡，如同活物般蠕动。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约瑟夫冷笑，却在下一秒被藤蔓缠住脚踝——庄园的机关早已启动。薇拉后退着跌坐在铃兰花丛中，白裙被染成深红，却依然仰起头：“约瑟夫，如果这是一场审判，那就让齿轮替我们裁决吧。”

钟楼的巨钟轰然落下，齿轮组成的锁链从天而降。约瑟夫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薇拉的手，却在最后一刻松开。齿轮碾碎花田时，他独自坠入深渊，而薇拉化作一缕铃兰香，消散在机械的轰鸣中。

多年后，庄园的林地守卫会在深夜听见风中的呢喃——那是破碎的铃兰与齿轮在低语，诉说着一段被时光凝固的罪孽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