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影时刻

"您迟到了，奈尔小姐。"银质相架后的青年抬眸，镜片后的瞳孔泛着琥珀色的光。他总爱穿高领衬衫，苍白的脖颈在蕾丝间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被镜头定格成十九世纪的油画。

薇拉扬起手中的水晶瓶，玫瑰精油在玻璃内壁流转出霞光："为了调配新香水，我去了废弃的玫瑰园。"她故意忽略他指节在相纸上叩出的节奏——那是《月光曲》的旋律，她在庄园的深夜里曾多次听见。

约瑟夫忽然起身，天鹅绒斗篷扫过摆满显影盘的长桌。他的影子落在薇拉脚边，像是某种无声的邀约："我需要新的模特。"当他说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像极了他那些珍藏的老照片里忧郁的贵族青年。

薇拉跟着他走向摄影棚，裙裾扫过满地散落的相纸。那些照片上的人物总是带着某种未完成的遗憾：半开的怀表停在午夜，枯萎的玫瑰攥在苍白的手指间。她忽然明白，这个男人为何总在深夜擦拭银镜——他在寻找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可以开始了吗？"约瑟夫的声音从镜头后传来。薇拉褪去手套，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三脚架。当镁光灯亮起的刹那，她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那是她上周留在化妆间的香水。

快门声响起的瞬间，薇拉仿佛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里转身。有的穿着白纱奔向教堂，有的在火灾现场抱着配方本哭泣，而最清晰的那个正凝视着镜头，眼角滑落的泪滴在显影液中绽放成玫瑰。

"完美。"约瑟夫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带着雪松香的体温。薇拉低头，看见他无名指内侧的烫痕——和她在火灾中留下的一模一样。原来他们都在用疼痛追逐永恒，就像他镜头里的蝴蝶标本，她香水瓶中的玫瑰精魄。

暮色漫进窗户时，约瑟夫递来一张照片。相纸上的薇拉正伸手触碰银镜，倒影里的青年与现实中的他重叠成永恒。"要烧掉吗？"薇拉指尖抚过相纸上未干的显影液，那触感像极了他昨夜在她梦境里留下的温度。

约瑟夫摇头，将照片放进檀木盒："这是给未来的礼物。"他转身时，薇拉看见他后颈新添的抓痕，那形状与她今早醒来时指甲缝里的血渍完美契合。

窗外传来乌鸦的啼鸣，薇拉将新调配的香水洒在约瑟夫的披风上。当月光照亮银镜，两个时空的剪影终于在永恒中相拥。那些未说出口的誓言，终将在显影液中显影成永不褪色的秘密。

薇拉在香料架前驻足，指尖掠过水晶瓶时泛起细微的颤栗。那瓶新调制的"永恒之春"里，除了玫瑰与鸢尾，她偷偷加入了约瑟夫披风上的雪松香。此刻玻璃容器在月光下流转着琥珀色的光，像极了青年眼眸里未说完的半句话。

暗房的木门在午夜时分悄然开启。约瑟夫的银镜蒙着黑布，显影盘里的溶液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烛火。薇拉数着他衬衫第三颗纽扣的位置，那里残留着她昨夜在镜中世界留下的唇印——虽然清醒后只剩领口褶皱里的香粉痕迹。

"要试新配方吗？"她晃了晃手中的滴管，玫瑰精油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芬芳的弧线。约瑟夫忽然扣住她的手腕，体温透过手套布料灼烧着旧伤。他无名指的烫痕正抵在她掌心的疤痕上，如同拼图终于找到了契合的缺口。

显影液在相纸上晕开时，薇拉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褪去衣物。约瑟夫的镜头捕捉到她锁骨处新浮现的抓痕，那是他昨夜在镜像世界失控的证明。"您总是在寻找完美的瞬间。"薇拉贴近他耳畔低语，指尖划过他后颈未愈的伤痕，"可有些东西，破碎时才最美。"

镁光灯亮起的刹那，薇拉故意松开了发带。栗色卷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掠过约瑟夫苍白的脖颈。他的呼吸在她裸露的肩头颤抖，像极了显影液中即将成型的影像。当照片显影时，两人交叠的影子在月光下化作相拥的蝴蝶，翅膀上闪烁着未干的银盐。

"要销毁吗？"薇拉将照片浸入定影液，看自己在约瑟夫瞳孔里碎成千万片星光。青年忽然握住她沾满化学药剂的手，将那张禁忌的影像按在自己心口："这次，我想让它永远显影。"

黎明时分，薇拉在化妆间发现了新的香水瓶。水晶瓶身刻着约瑟夫的笔迹："致永恒的显影时刻——当玫瑰与银镜终于找到彼此的熔点。"她对着镜子微笑，镜中少女的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与约瑟夫相同的银戒，内侧刻着他们的生辰密码。

窗外传来庄园清晨的钟声，薇拉将新香水喷洒在约瑟夫的摄影笔记里。那些关于镜像世界的公式旁，悄然浮现出她的批注："时间不是敌人，而是我们的显影液。"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帘，两个时空的倒影终于在相纸上完成了最后的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