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智旻站在空荡的更衣室里,手指颤抖地解开被血缠绕住的白色衣扣,衣领被他解开,他身上的压迫感也消减了许多。皮肉粘连到布料上,白红色的交接处被他残忍的拉长再撕裂,血丝从他伤口处溢开,鲜红的触角延伸至周围白净又结实的肌肤,朴智旻伸手将带着药膏的矩形纱布按在伤口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的身体不由地颤栗,淡淡的药香萦绕在他的身体周围。粉色的旧伤疤与新伤交错,像是前后生长的荆棘缠绕着他的身体。
门外传来女仆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听说少爷很是喜欢那位新来的钢琴老师……”
朴智旻眸底满是粘稠的暗色,他猛地将黑色高领紧身衣套过头顶,再包裹住上半身,棉质布料剐蹭过用医用胶布固定好的纱布,被胶布吸附住的皮肉发出刺痛。
沈厌(赝)“还没好?”
沈赝轻叩着门,她的声音从门缝像风一样渗透进来。
朴智旻慌乱地系完最后一颗扣子,他推开门,险些撞进沈赝的怀里。沈赝从容地往后退了几步,仿佛对朴智旻的冒失早有预料,她的目光扫过朴智旻少许翘起的发丝,突然伸出手在朴智旻错愕的眼神中压平翘起来的发丝。朴智旻屏住呼吸,看着沈赝细腻的肌肤以及温柔的眉眼。
沈厌(赝)“走吧。”
她伸出摊开手掌的手,朴智旻垂眸向自己的手看去,犹豫了一瞬,在女仆惊讶的目光中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心上。
两只不同主人的手缠绕在一起,像伴生的荆棘。
沈厌(赝)“父亲不喜超出他控制中的人,等会见到父亲时他要你做什么你照做就行。”
走廊像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两侧壁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比例失衡的影子在他们的身后行走,像是一只撕破人皮的怪物。
朴智旻忐忑不安地看着沈赝的侧脸,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朴智旻“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赝的步伐没有停顿,她依旧看向前方。
沈厌(赝)“你觉得我是在帮你?”
她的声音悬在空中,像是一条白绫,令朴智旻的心被挂在高空。
直到来到楼梯口处,他清楚地听到谈论的声响,夹杂着沈烨稚嫩的声线。沈赝才停下脚步,她松开手,先行一步,在朴智旻的凝视中走下楼梯。
沈厌(赝)“父亲。”
沈赝说着走下楼梯的最后几阶阶梯,她暴露在一楼大厅的吊灯下,头发上别着的水晶发夹闪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冷光。
沈闻堰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向身边脸色不太好看的沈烨看了一眼。
沈闻堰“人呢?”
沈闻堰往沈赝身后看去,并没有看到他想要见的人,他收回眼神,另一只手摩挲着戴在手指上的玉扳指。
朴智来到沈赝身边,他站在沈赝右下方的位置,忽略掉那个女人炙热的目光,微微颔首∶
朴智旻“家主。”
沈闻堰锐利的目光像刀锋般刮过朴智旻的脸颊,最终钉在沈赝身上,他的上半身微微向前倾,语调平缓的问∶
沈闻堰“跟少爷小姐相处的怎么样?”
沈赝睫毛一颤,她低头盯着自己的皮鞋鞋尖,等待着朴智旻的回答。
沈烨听此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朴智旻,他身边的里斯也看着他,表情要比沈烨更加放肆,他咧开嘴,手指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像只跟在沈烨身边龇牙咧嘴的恶狗。
朴智旻“回家主,小姐待我极好……少爷也很照顾我。”
朴智旻低垂着头,他能感受到沈烨的视线如毒蛇缠绕住他的脖颈,藏在袖中的手臂隐隐作痛,心中的愤恨被他压榨进他的骨髓里,化为麻木。
沈闻堰“是么,看来烨儿的性子最近收敛了不少。”
沈闻堰听完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他的目光转向沈烨,玉扳指被他从手指上抽出,放在手心里把玩。
沈烨“父亲,我最近可听话了,老师要求的我都会尽力去做,钢琴也进步了。”
沈烨笑着向沈闻堰撒娇,甜腻的声音与他霸凌别人时截然不同。
沈闻堰似笑非笑地拍拍沈烨的肩膀。
沈闻堰“那你要再接再励,读书上……也得加把劲。”
他的语气温和,却让沈烨的表情凝固起来。
沈烨“哦。”
沈烨呐呐回应,攥紧了手中的教鞭。
沈闻堰“听烨儿说你钢琴弹得不错,刚好烨儿的老师也在场,不如你来弹一曲《夜莺》。”
朴智旻在听到《夜莺》这个曲名时,他余光瞥向坐在沈烨对面的女人——安敏瑜,那是他的母亲,是沈烨的老师,也是把他困在沈家的始作俑者。
他的母亲依旧如平日化着淡妆,穿着哪怕贷款都要买下的奢侈品。
他的母亲很爱她自己,这是朴智旻从小就知道的。
不过,朴智旻现在应该称呼自己的母亲为安老师。
也多亏了安老师的悉心教导,朴智旻才能有一技之长,哪怕他真的没有什么钢琴天赋,一切都是靠安老师的鞭策以及他日日的苦熬。
很巧的是,《夜莺》这首曲子是安老师的最爱,朴智旻对这首曲子自然是得心应手。
朴智旻的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方,指尖微微发颤。
《夜莺》——这首曲子他曾接触过无数遍,无论是在安老师闲暇时的弹奏,还是在他学这首曲子时像雨珠落下的戒尺。琴键像一排洁白的牙齿,随时可以咀嚼他的手指,发出噔噔噔的牙齿碰撞声。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琴键上。
第一个音符响起,安老师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她看着在不远处弹琴的朴智旻,他弹琴的动作、神情……无一不是在她心血的浇灌下养成的,她为自己培育出一个杰作而开心。
沈烨注意到安老师脸上的变化,这是安老师在面对他时没有过的反应。
沈烨无法不更加厌恶朴智旻,他想起自己弹琴时的笨拙,那一串串不和谐音,跟朴智旻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身为沈家铁板钉钉的继承人,沈烨的学习成绩比不上才来了一年多的沈赝,如今他在钢琴上也被一个小小的伴读踩在脚下。
沈烨能够想象到朴智旻结束过后沈闻堰流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目光中暗含的失望让沈烨手心变得湿漉漉。
琴声流淌,朴智旻的肌肉记忆让他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够精准地按下每一个琴键,可他的灵魂却仿佛被抽离在半空,他感受不到弹钢琴的乐趣,他懂得绚烂的技法,熟记一篇篇晦涩的琴谱,却没有感情。
沈闻堰闭眼聆听,他的指节轻叩扶手,呼吸随着音律游动。沈赝站在原地,双腿已经发软,她将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一切都按她的计划发展,没有任何阻碍。隐秘的痛快在身体上肆孽,钻入她的每一个细胞。
曲至高潮,朴智旻陡然加快了速度,他的指尖在琴键上翻飞,音符如流水般溢出,每一个音都丝毫不出差错。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弹奏《夜莺》时,他的手指还不够长,只有在绷紧手腕时才能勉强够到八度,而安老师——他的母亲只是冷冷地在他松懈时落下戒尺。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朴智旻的指尖发麻,大厅里寂静一片。
沈闻堰睁开双眼,唇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沈闻堰“不错。”
这两个字让朴智旻轻轻松了一口气,却对沈烨而言是一把钝刀,残忍地切割他的心绪。
安老师轻轻鼓掌,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像是看了一场令她体验感良好的表演。
沈闻堰“赝儿的眼光要比烨儿的眼光好多了,嘴甜琴弹得又好。”
沈闻堰的目光在沈赝与沈烨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沈烨身上。
沈闻堰“赝儿,这个玉扳指就当给你的奖励。”
仆人将那个玉扳指放在盒中,又消失了身影。
又开始了,把她当做他儿子的磨刀石。
沈厌(赝)“谢父亲。”
沈赝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沈闻堰点点头,挥了挥手。
沈闻堰“都散了吧。”
朴智旻跟在沈赝身后,他们一同离开大厅,走廊里的他们沉默不语,长长的影子也在沉默着。
走到拐角处,沈赝才打破沉默∶
沈厌(赝)“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了吗?”
她丢下这一句话消失不见,留下朴智旻在原地思索。沈赝走入房间,沈闻堰赐给她的玉扳指就放在梳妆台上。她屏退所有仆人,站在梳妆台前,连盒子都没有打开看一眼,把它放入抽屉中。
利用,明晃晃的利用。
朴智旻心里本该对此再清楚不过,可又是什么让自己向沈赝问出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
朴智旻僵立在走廊里,沈赝那句迟到的反问像冰冷的铁针,把他愚蠢的幻想一针戳破。
“不会吧,朴智旻,她只是给了你一点甜头,你就开始摇着尾巴,绕着她求安抚了?”
朴智旻看见另一个自己咧嘴嘲笑,“你在期待什么?就不怕她把你转手卖了?”
朴智旻猛地看向自己那只被沈赝牵过的手,那股温热的触感已经消失,却已经深入肺腑。明明手上一点污垢都没有,另一只手却开始自作主张地揉搓起来,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他恶心的幻想埋葬在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