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绵伏在父亲肩头,粉扑扑的小手朝落落挥舞,口水顺着藕节似的手腕往下淌。
苏晏喜又惊又喜地轻拍女儿后背:"什么时候学会叫人了?"
老夫人笑得眼角沁出泪花,颤巍巍掏出帕子给曾孙女擦口水:"这孩子定是想姑姑想了许久,才急着开口呢!"
落落眼眶发烫,伸手接过软绵绵的小身子。八个月大的绵绵肉乎乎的脸颊蹭着她的脖颈,含糊不清地重复着:"姑...姑..."
庭院里的灯笼将祖孙三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暖意融融的光里,连夜风都染上了蜜糖般的甜香。
老夫人颤巍巍地将孙女搂进怀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过她泛红的脸颊:"瘦了,可苦了我的乖囡......"
当夜,苏府张灯结彩,酒香混着饭菜香飘满街巷。
苏爹作为县令,亲自在庭院设下流水席,小仲城的乡绅名流纷至沓来,都要一睹这位"医道奇才"的风采。
落落站在廊下,看着热闹的人群,忽然被苏明澈拉到角落。
"闭眼。"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待她睁开眼,一支镶着珍珠的海棠步摇正簪在发间,碎玉流苏随着动作轻晃,映得她眉眼愈发灵动。
苏明澈的父母笑着递上锦盒:"早就备好了,就等你进门......"
庭院中央,苏爹举起酒杯朗声道:"我苏家有女初长成!日后小仲城若有个头疼脑热,只管来寻我们家落落!"
话音未落,便被一旁的老夫人笑着拍了下手臂:"你这老糊涂,落落是医女,哪能随意问诊?"
满堂宾客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善意的笑声。苏爹爽朗地摸了摸胡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是我糊涂!但我家小女虽不能坐堂行医,这调养方子、药膳配伍的本事,十里八乡可寻不出第二个!往后哪家想养身子、补气血,尽管来讨方子!"
落落脸颊绯红,悄悄拽了拽苏明澈的衣袖。
少年心领神会,举起酒盏高声道:"各位叔伯,我家厨房的药膳炉子可随时候着!苏姑娘亲手调配的方子,配上我这手艺,保准药香不苦、食补见效!"
宾客们纷纷举杯应和,笑声与碰杯声在夜空里荡漾。
廊下挂着的灯笼将众人的影子投在青砖上,时而重叠时而散开,恰似这场庆贺宴里,交织着的亲情、爱情与邻里的盛赞。
小仲城的石板路上,苏明澈攥着刚领的月钱,在首饰铺前徘徊许久。
最终,他咬咬牙买下一对银镶玉的镯子,又匆匆赶到糕点铺,将自己亲手做的状元糕仔细包好。
当他站在苏府门前,望着那个穿着素色襦裙、发间簪着玉兰的身影向自己奔来时,掌心的镯子硌得生疼,却比任何时候都滚烫。
暮色渐浓,醉仙楼的灯笼次第亮起。
苏明澈牵着落落的手走过街巷,橱窗里的新衣映着她的笑颜。
他悄悄握紧她的手,盘算着开春后要接下更多外宴——等攒够了钱,定要风风光光地把这个书院里最耀眼的姑娘娶回家。
卯时三刻的朱雀街还笼着薄雾,沈小雨攥着绣得歪歪扭扭的芍药香囊冲进苏府时,发梢还沾着晨露。
"快看!"她把糖渍斑驳的油纸包往桌上一搁,里头几颗麦芽糖正裹着桂花碎,"昨儿在书院没等到你,可把我急坏了!"
不等落落回话,便拽着人往门外跑,发间银铃撞出一串雀跃的声响。
转角处突然传来刺耳的车辕断裂声。
黄鬃马嘶鸣着将菜筐踢得四散,满载货物的马车失控碾过青石板,一个单薄身影被撞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墙角。
人群爆发出尖叫,两只土狗疯了似的追着马车狂吠,又折返扑到主人身边,前爪在染血的粗布上慌乱刨动。
"让开!"落落的裙摆扫过翻倒的菜筐,绣鞋踩进温热的血泊。
倒地的流浪汉面色如纸,右腹插着的半截木刺还在渗血,瞳孔已开始涣散。
她迅速扯下腰间丝绦缠住伤口,银针在袖口蹭了蹭便刺入人中、涌泉穴,另一只手探向颈侧——脉搏早已弱不可闻。
沈小雨举着借来的止血散僵在原地,看着落落咬破指尖将血珠滴进伤者口中,又解开衣襟按压心脏。
两只土狗突然安静下来,呜咽着用鼻尖拱主人垂落的手掌。
围观百姓屏息注视,不知谁喊了句"快找大夫",人群才骚动起来。
当林清姝提着药箱穿过人墙时,流浪汉的身体已彻底凉透。
她蹲下身翻开死者眼皮,指尖搭在腕脉上轻轻摇头。
落落跪坐在血泊里,沾血的银针还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两只土狗突然发出悲嚎,其中黄狗将脑袋埋进主人怀里,黑狗却转身叼住落落的裙角,湿漉漉的眼睛里蓄满哀恳。
"外伤虽重,却不致命。"林清姝抖开绣着金线的帕子擦拭银针,"他脏腑早有暗伤,方才强行运功护着心口,反倒耗尽最后生机。"她望着怔愣的落落,声音放缓,"医道如逆水行舟,你已尽了全力。"
暮色渐浓时,落落带着两只流浪狗回到苏府。
苏明澈正在廊下等她,见她浑身血迹,慌忙捧来热水。
两只土狗怯生生蜷在角落,却在落落递来馒头时,不约而同将最软的那团叼到她脚边。
月光爬上屋檐,落落望着院中摇晃的灯笼,忽然想起林清姝离开前的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总有一日,她要让自己的医术,追上心中那团不灭的灯火。
小小最先发现了这两位"新朋友"。
这只雪团似的京巴犬从门廊下探出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蜷缩在角落的两只土狗,晃着尾巴凑上前。
黄狗警惕地竖起耳朵,却在小小叼来自己最爱的绒球时,歪了歪脑袋。
黑狗则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绒球,忽然用鼻尖将球顶向落落,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呜咽。
苏明澈端着温水进来时,正撞见三只狗挤作一团的温馨画面。
小小把水盆推到两只土狗面前,自己蹲坐在一旁,尾巴有节奏地拍打地面。
黄狗试探着舔了口水,转头看向落落,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才大口喝起来。
黑狗却始终守在落落脚边,不时用脑袋蹭她的手背。
"看来要添新成员了。"苏明澈笑着蹲下,摸了摸黑狗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