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镜中炸毛的乱发，猛地想起上次见苏明澈时，自己哭花的脸沾着泥渍，裙摆还蹭着药汁，活像个狼狈的流浪儿。
耳尖瞬间烧起来，她慌忙展开信纸，字迹被手抖得歪歪扭扭："前日唐突，望勿介怀..."
半月后，书院门房喊住落落。
她接过沉甸甸的包裹，拆开时愣住了——苏明澈寄来的不仅是银子，还有整盒茉莉发油、檀木梳，甚至附带了张便签："梳发时蘸些油，不易打结。"
而苏爹苏母的信笺里，银票下压着她最爱的茯苓饼，母亲的字迹爬满整张纸："切莫为省银钱亏待自己，想吃什么尽管写信..."
捧着温热的包裹站在廊下，落落望着远处摇曳的灯笼。
风掠过发梢，带着茉莉发油的清香，忽然觉得那些因形象窘迫而生的羞赧，都化作了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比任何精心打理的妆容都要妥帖温暖。
自收到包裹那日起，落落的木匣里多了件宝贝。
每当晨光漫进寝室，她总会舀取些许茉莉发油，学着苏明澈信中的法子，将如瀑青丝细细梳理。
檀木梳齿间渐渐凝着淡淡清香，引得念念总凑过来猛嗅："好香！快给我也抹点！"
课堂上的时光愈发有趣。
夫子讲解《齐民要术》时，时锦在宣纸上画下众人的Q版模样——落落挽着发髻认真记笔记，瑶瑶的绣针戳到指尖，念念偷吃点心鼓着腮帮子
画作在课桌间传阅，惹得满堂憋笑，连夫子都忍不住侧目。
饭堂成了她们的"比武场"。
七七总爱挑战新菜品，某次炖出的山药糊苦得众人直咧嘴；落落则发挥医术，教大家辨识可食用的野菜，做出的翡翠团子清香四溢；瑶瑶不服气，非要比试包饺子，结果包出的饺子奇形怪状，被时锦戏称能"吓退书院老鼠"。
夜幕降临时，寝室的油灯成了温暖的光源。
落落借着灯光研读医案，念念在一旁背诵诗词，念错时的怪腔逗得众人捧腹；瑶瑶继续苦练刺绣，绣坏的帕子被七七收集起来，做成拼布帘子；时锦则悄悄记录着每日趣事，准备日后编成小册子。
又一个月圆之夜，落落收到苏明澈的回信。
信中除了叮嘱添衣保暖，还附了张手绘的草药图，详细标注着生长习性。
末尾一行小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若有闲暇，盼能得见姑娘精心梳理的青丝。"
与此同时，苏府的信里，母亲絮叨着新做的棉衣，父亲则悄悄塞了张银票，写着"买些零嘴"。
抱着信件，落落望向窗外高悬的明月。
书院的夜静谧安详，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她忽然明白，那些寄来的银钱、精心准备的礼物，还有日复一日的陪伴，都是生活赠予的珍贵礼物。
而她，正被这些温柔与爱意，稳稳地托举着，迈向更美好的未来。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
落落抱着淋湿的《瘟疫论》冲进寝室，正撞见瑶瑶举着块绣坏的帕子，指尖还沾着未干的红丝线。
"这配色根本不对！"瑶瑶将绣布甩在桌上，"上次你教我用茜草染的红，洗了三次还褪色！"
七七捧着陶罐缩在角落，时锦悄悄往回缩了缩身子。
落落望着满地狼藉，喉咙发紧："我明明说过，要加明矾固色..."话音未落，念念突然拍案而起："不就是块破帕子？瑶瑶你发什么火！"
"你懂什么！"瑶瑶眼眶泛红，"这是给我阿娘绣的生辰礼，被她教坏了怎么送？"
潮湿的空气里，火药味一触即发。
落落攥着滴水的衣角，想起半月前瑶瑶小心翼翼问她染色技巧时的模样，满心愧疚翻涌。
时锦突然起身，将歪斜的绣架扶正："其实补救一下..."话没说完，瑶瑶抓起绣布夺门而出，木屐踩过积水的声响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寝室陷入死寂，只有雨水敲打窗棂的声音。
"她根本就是迁怒！"念念气得直跺脚，"不就是嫌落落在医书上花的时间多，顾不上教她！"
落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最近确实总埋头批注医案，连瑶瑶邀她去后山采花也推了两次。
深夜，瑶瑶回来时，众人都未睡。
她浑身湿透，怀里的绣布却用斗篷裹得严实。
落落递去干帕子，触到她冰凉的指尖："明日我陪你再染一次，用最好的朱砂..."
"我不该..."瑶瑶声音发颤，"看你总给苏明澈写信，又教念念认药草，我就..."话尾淹没在抽噎里。
念念蹭过来搂住她肩膀："小气鬼！我们明明是四个人的小团体！"
油灯在雨夜里轻轻摇晃，时锦默默铺好新纸，七七重新煮起姜茶。
落落展开被揉皱的绣布，指着歪斜的针脚打趣："这蝴蝶翅膀，倒像被雷劈过的落叶。"
哄笑声中，瑶瑶夺过绣布："那你来绣个会飞的！"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层缝隙漏下，照亮四个靠在一起的身影。
针脚可以拆了重绣，染坏的布料能洗净重来，而比任何绣品都珍贵的，是吵不散的情谊。
卯时三刻，梆子声穿透薄雾，惊起檐下雀鸟。
落落已端坐在铜镜前，指尖灵巧地将长发绾成简单发髻，忽然听得门外传来急切脚步声。
念念撞开房门，发间新摘的海棠花还带着晨露，气喘吁吁道：“快快！再不走，夫子又要罚我们抄写《难经》了！”
辰时，学堂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落落摊开泛黄的《黄帝内经》，刚要提笔批注，忽见纸角多了个滑稽的炭笔小人——时锦正躲在《神农本草经》后，冲她挤眉弄眼。
突然，夫子的戒尺重重落在讲台上，“肃静！”众人慌忙低头，却见瑶瑶绣帕上那只歪嘴蝴蝶，随着她慌乱的动作，在课桌上投下不断晃动的影子。
七七强忍着笑，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落落，小声说：“这蝴蝶，倒比夫子画的还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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