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下课铃响，饭堂里飘来野菜羹的清香。
落落站在灶台边，用木勺仔细给众人分菜。
念念突然举着碗跳起来：“不公平！我的豆腐比七七的小半块！”话音未落，时锦已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袖中掏出油纸包，浓郁的酱牛肉香气顿时在空气中散开。
众人立刻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争抢着。
七七一个没拿稳，打翻了醋坛，酸气瞬间弥漫整个饭堂。
八只手忙乱地收拾着，笑声此起彼伏，惊得梁间燕子扑棱棱乱飞。
未时，正是午睡时分。
寝室里静谧安详，唯有窗外的蝉鸣声偶尔传来。
落落躺在雕花床上，望着帐顶绣着的并蒂莲，思绪渐渐飘远。
忽然，一声轻轻的呼噜声打破宁静，原来是念念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午膳时偷吃的糖渍梅子。
申时，温习课开始。
六个身影挤在寝室的雕花圆桌旁，案上《本草纲目》与绣绷交错摆放，砚台里的墨汁泛着微光。
落落手持书卷，细细讲解药材配伍：“这人参补气，需配黄芪，方能固本培元……”话未说完，便见念念托腮打盹，脑袋一点一点，差点栽进砚台。
时锦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的额头，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瑶瑶绣错针脚，急得直跺脚，银针在绣布上慌乱穿梭。
时锦立刻掏出新裁的素绢，笑着递过去：“别恼，用这个重新来过。”
七七则蹲在地上，用树枝认真画着八卦图，冷不防一只野猫窜进来，三两下将图踩得凌乱不堪。
“好你个小东西！”七七笑着去追，却被裙摆绊住，险些摔倒，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休沐前日深夜，油灯将熄未熄，昏黄的光晕在寝室里摇曳。
落落对着铜镜拆发辫，木梳突然卡在打结处，怎么也梳不开。
念念见状，从隔壁床翻过来，手里举着桂花蜜：“别动！我给你润润！”说着，轻轻将花蜜抹在发间，动作轻柔而仔细。
时锦晃着新做的竹蜻蜓凑过来，非要比试谁飞得更高；瑶瑶趁机把绣坏的香囊别在落落发间，歪歪扭扭的针脚却透着别样的可爱。
七七拍手叫好，惊得窗棂上的夜蛾扑簌簌撞进月光里。这场喧闹直到梆子敲过三更，才在此起彼伏的哈欠声中渐渐平息。
而那些未说完的玩笑、未完成的绣品，都在这静谧的夜色中，静静等待着明日的欢笑。
卯时三刻，雕花铜盆里的晨水泛起涟漪，落落正将珍珠钗别进发髻，忽听门外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念念举着半块桂花糕撞开房门："大事不好！院外来了群举着红绸的婆子，说要接少夫人入门！"
众人挤到月洞门前，只见八抬喜轿停在青石板路上，轿帘掀开瞬间，身着嫁衣的媚儿踩着红绸跌出，凤冠上的东珠随着颤抖叮当作响。
"姐姐！"她跪在落落面前，嫁衣上金线绣的并蒂莲在晨光里刺目，"明澈哥哥说要娶我为平妻，求你容我侍奉左右！"
落落指尖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前浮现苏明澈前日塞给她的荷包——边角绣着歪歪扭扭的银杏叶，那是他熬夜学绣的定情物。
时锦突然冲上前扯住红绸："胡说！苏明澈连医馆义诊都要抽空给落落送桃花酿，怎会..."
"住口！"为首的婆子抖开婚书，朱红印鉴在阳光下格外刺眼，"苏夫人早有安排，这丫头八岁便入府当通房！"
围观的学子窃窃私语，有人指着落落窃笑："听说那苏公子不过是厨子，竟还攀着书院榜首..."
瑶瑶气得眼眶发红："婚书可敢对质？苏明澈每月银钱都..."
话未说完，媚儿突然扑到落落膝边，鬓边金步摇扫落她发间玉簪："姐姐可怜我！昨夜少爷喝醉，说要纳我为妾..."
"啪！"落落反手甩了自己一记耳光，清脆声响惊飞檐下雀鸟。
她俯身拾起沾满尘土的玉簪，声音冷得像腊月寒冰："既如此，我这就去讨个说法。"
转身时，撞落案上《千金方》，泛黄书页间飘落的干花标本，恰似她破碎的心事。
落落指尖微颤，攥紧了手中的团扇。
休沐日的闲适被骤然打破，她望向同样惊愕的众人，转身招来驾车的景大哥：“备车，回小仲城。”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鸽子，念念攥着裙摆跳上马车，嘴里还嘟囔着：“这丫头倒会挑日子！”
醉仙楼后厨蒸腾着热气，苏明澈正往蒸笼里放荷叶鸡，忽见落落拽着媚儿闯进来，身后跟着举着婚书的婆子。
"明澈哥哥救我！"媚儿扑进他怀里，却被苏明澈狠狠推开，踉跄着撞翻醋坛。
"母亲竟做出这种事？"苏明澈撕毁婚书的指尖在发抖，墨汁溅上他新换的藏青长衫，"我早说过，此生非落落不娶！"
他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烫伤疤痕赫然在目——那是去年为救落水的落落留下的。
"疤痕能当饭吃？"婆子冷笑着掏出账本，"这些年苏家为你准备的彩礼，足够娶十个书香门第的小姐！"
围观的食客炸开了锅，有人指着落落议论："瞧这书院榜首，还不如个通房丫头..."
落落突然笑出声，从袖中掏出叠银票拍在案上："这是苏明澈三年来给我的诊金，分文未动。"
她望向脸色惨白的媚儿，"我既敢与你当面对质，便不惧任何算计。"
转身时，裙摆扫过苏明澈颤抖的手，"明日辰时，苏府祠堂见。"
夜幕降临时，苏府灯火通明。
念念摔碎瓷碗："凭什么让我们落落受委屈！"瑶瑶默默将新绣的鸳鸯帕塞进她包袱，时锦擦拭着佩剑冷笑："明日若苏家敢耍手段..."
七七突然掀开衣襟，露出贴身收藏的《苏明澈每日行程记录》："他每日寅时到后厨，未时去医馆，亥时还要抄医书..."
月光爬上雕花窗棂，落落展开《千金方》，却见扉页夹着张字条："待你成为女医圣那日，我定骑着白马来娶你。"
墨迹未干，似有泪痕晕染。
她握紧字条，窗外忽起夜风，将满地碎月吹成凌乱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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