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清明，落落带着明心学堂的学生去狱中探视。
小叶子隔着铁栅栏教孩子们辨认草药，她腕间的银镯是林清姝送的，刻着小小的并蒂莲。
临走时，一个扎羊角辫的女童突然塞给她块桂花糕："姐姐，等你出来，我教你认字！"
暮色中，落落望着城墙下嬉笑的孩童，突然明白律法的温度。
那些曾经被碾碎的冤屈，终将化作照亮人间的光。
而小仲城的灯火，会永远记得，有个叫小叶子的姑娘，用血泪为万千女子推开了一扇门。
时光流转，小仲城的百姓渐渐习惯了这位"多面女官"——清晨在县衙为民解忧，午后在书院授业解惑，黄昏在医馆救死扶伤。
当明德帝再次驾临小仲城时，看到井井有条的县城、朝气蓬勃的学堂，以及医馆门前排成长龙的病患，欣慰地将县令玉牌郑重交到落落手中："这方土地，终究是等到了最合适的守护者。"
月圆之夜，落落站在城楼上，望着万家灯火。苏明澈环抱着她，轻声道："累吗？"
她倚进他怀里，笑意温柔："守着我们的烟火人间，再累也值得。"
一日，暴雨倾盆，书院的屋檐垂下如帘的雨幕。正当落落带着孩子们辨识雨前蜷曲的卷柏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课堂的宁静。
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跌跌撞撞冲进来，哭喊着："苏夫子！我娘...我娘咯血不止！"
落落立即合上《本草图鉴》，将银铃系在少年腕间当作引路标记："你先跑回去，我随后就到。"
她转头叮嘱年长的学生："看好弟弟妹妹，等雨小些再回家。"说罢，顶着蓑衣冲进雨幕。
泥泞的田埂上，她的木屐几次陷入泥沼，索性赤脚奔跑。
赶到农户家时，只见病妇蜷缩在草席上，唇角染着血沫，一旁的老父正用陶罐煎着苦涩的草根。落落摸出袖中银针，指尖在患者"鱼际穴"快速捻转，血沫渐渐止住。
林清姝随后携药箱赶来，看着她沾满泥浆的裙摆，嗔怪道："下次等我一起。"
这件事后，落落开始在书院增设"急救课"。
她将战场上止血包扎的技巧，改编成口诀教给孩子们："三角巾，四方方，伤口要包得响当当；压得紧，绑得牢，救命就在这一招。"
还带着孩子们用废布料缝制小担架，在学堂后院模拟救援演练。
深秋，吐蕃商队途经小仲城时突发疫病。
落落带着学生们戴着浸过草药的面纱，在城外接应。
她发现患者高热谵语的症状与以往不同，便大胆尝试将沈小雨改良的机关通风装置，与艾灸疗法结合。
当熏着艾草的暖风吹进隔离帐篷，病情竟得到有效控制。
商队首领捧着镶宝石的药箱跪地致谢，箱中是西域特有的珍稀药材，她却只取了一小份："余下的，留给真正需要的人。"
冬至前夜，学堂突然闯入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怀中婴儿啼哭微弱。
女子跪在雪地里磕头："大夫...我儿子生下来就不会哭。"
落落将孩子裹进自己的狐裘，烛火下，婴儿青紫的小脸刺痛了她的心。
她想起战场上那些早产的小生命，立刻将银针蘸着温酒，在婴儿足底"涌泉穴"轻刺。
随着"哇"的一声啼哭，女子的泪水砸在雪地上，凝成晶莹的冰珠。
年复一年，明心学堂的学子换了一茬又一茬。
有人背着药箱随商队远行，有人带着机关图纸奔赴边疆。
每当新桃换旧符，总会有学成归来的弟子，在学堂门口种下象征感恩的银杏树。
而落落依然每日穿梭在书院与医馆之间，发间的银铃声响，早已成为小仲城最温暖的韵律。
朔风卷着细雪掠过白城乱葬岗，落落踩着积雪走向朝曦的墓碑，玄色官袍下摆扫过覆霜的枯草。
远远望见父亲苏明扬已立在碑前，银白的鬓发被风吹得凌乱，手中攥着一炷快要燃尽的香。
"爹。"她轻声唤道。
苏明扬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怅然，将香递给她："你来得正好，陪朝曦说说话。"
两人并肩而立，看那香烟在寒风中扭曲消散，仿佛当年案卷里那些被掩盖的真相。
落落蹲下身子，拂去碑上的积雪，指尖触到斑驳的刻痕。
"朝曦，今年的桂花糕还是老样子。"她从竹篮里取出温热的糕点，整齐码在石案上，"明心学堂的孩子们又精进了医术，遇到心疾患者，再不会有人像陈鑫那般狠心。"
苏明扬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悔恨："当年若能早些察觉...唉。"
苏明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染上几点暗红。
他颤抖着摸出一方素白帕子，像擦拭最珍贵的典籍般拂去碑上的灰尘，每一下动作都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你放心，只要我苏明扬还在官一日，就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苍老的声音裹着风雪，却在尾音处微微发颤。
"还有我苏晴落。"落落猛地抬头，眼里燃烧着滚烫的光。
她挺直脊背，玄色官袍上的金线牡丹在暮色中灼灼生辉，"只要我这把惊堂木还在，定让医者仁心四个字，刻进天下人的骨血里！"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起坟前的艾草，在两人脚下翻飞出苍青色的浪。
风越发凛冽，卷起纸灰在空中盘旋。
落落展开怀中泛黄的医案，纸页间夹着干枯的野菊："这是你留下的心血，如今已经传遍四方。"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批注，仿佛看见少女在病榻上，仍执着地记录着对生命的渴望。
暮色渐浓时，苏明扬从袖中取出块刻着"多喜乐长安宁"的木牌。
"这是我照着你当年的字迹刻的。"他将木牌轻轻嵌入碑侧凹槽，"孩子，愿你在那边，再无病痛折磨。"
临走前，落落将新采的艾草挂在碑前，苏明扬则在坟头添了些新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