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时,正见落落抱着药箱撞进月光里,发间的木樨花扑簌簌落了满地,墨色衣袍沾着淡淡饭香,见她跑来便张开怀抱。
"小落儿!"
熟悉的声音撞进耳膜时,苏明澈已从门廊下走来。
他今日卸了铠甲,月白长衫下摆沾着星点面粉——定是又去厨房偷尝她爱吃的糖糕了。
"明澈哥哥,"落落眼睛一亮,药箱还未放下便扑进他怀里,鼻尖蹭过他胸前玉佩,嗅到混合着皂角与松木的气息:"明澈哥哥身上好香,是用了我配的安神香吗?"
苏明澈低笑出声,长臂稳稳圈住她腰肢,掌心触到她后腰别着的银针袋——这丫头总说"医女随时要救人",连撒娇时都带着股子认真劲。
"下午从醉仙楼回来顺道去了香铺。"他指尖掠过她发顶,替她摘去沾着的车前草籽,"想让我的小县令闻着香,就不会做噩梦了。
廊下传来压抑的低笑。
青黛抱着刚晒好的药包转身,却撞见王懿靠在柱边捻着枚竹叶,挑眉看她。
那目光太过灼热,直把她向来沉稳的心瞧得乱了半拍,她慌忙低头盯着石板缝,却见自己影子与他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像幅不小心晕开的水墨画。
"青黛姐姐脸好红。"小桃凑近她耳边偷笑,却被喜鹊轻轻戳了下腰眼。
四个丫鬟小厮早已默契地退到角门,只留灯笼在风里晃出暖黄的光晕。
"累坏了吧?"苏明澈替她摘下发间的药草,指尖掠过她泛红的耳尖。
"可不是嘛!”落落仰头撒娇,"今天背《千金方》时,师傅夸我比去年聪明多啦!”
”哦?""身后忽然传来轻笑,林医女抱着药箱挑眉,"那昨晚是谁趴在桌上睡着了,口水还滴在医书上?”
落落的脸腾地红透,慌忙从苏明澈怀里钻出来,却撞见林清姝掩唇偷笑的模样,更觉窘迫。
"皇上和娘娘已在正厅了。"苏明澈轻声提醒,指尖却悄悄攥紧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掌心的药铲茧子。
落落抬头,见他耳尖也红得可爱,忽然踮脚在他耳边轻笑:"明澈哥哥心跳好快,难道比见皇上还紧张?"
"自然紧张。"苏明澈低头看她,眼里映着满院灯火,"怕你穿得太少着凉,怕你今日在医馆累着,更怕..."
他忽然住了嘴,喉结滚动间将后半句咽回去——怕这人间烟火太暖,让他忘了战场上的血与霜。
落落却懂了。
她轻轻抽出被他攥得发烫的手,从药箱里摸出个油纸包塞进他掌心:"下午在医馆烤的桂花糖,给你垫垫肚子。"
话音未落,正厅传来明德帝的笑声,惊飞了檐角停着的燕子。
苏明澈望着她发间晃动的银簪,忽然想起今日在醉仙楼,明德帝说"小仲城的百姓,比朕想象中还要爱你们"。
"走吧。"落落挽住他胳膊,指尖勾住他袖口的暗纹——那是她亲手绣的麦穗图案,象征着小仲城的五谷丰登。
两人并肩往正厅走时,青石板上的影子渐渐合二为一,像极了府门匾额上那对交颈而栖的鎏金燕子。
角门后,王懿望着青黛远去的背影,忽然将那片竹叶别进袖中。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他摸了摸腰间未佩的长剑,忽然明白为何苏将军总说"这小仲城的月光,比北疆的雪还要亮"—
原来有人间烟火处,便是心安归处。
落落仰起脸看向苏明澈,忽然愣住——苏明澈竟身着成亲那日的玄色锦袍,衣襟上别着她亲手雕的青玉药囊,连穗子都细心换成了她偏爱的月白色。
指尖无意识攥紧裙角,她忽然跺脚:"皇上来了,我还穿着上午熬药的粗布襦裙!"
"在朕眼里,小苏大人穿粗布裙比穿朝服更像样。"明德帝携瑶妃步出厅廊,鎏金宫灯将二人影子投在青砖上,明黄与月白交叠处,竟比屏风上的并蒂莲更多几分生动。
落落慌忙福身,却被瑶妃温热的指尖轻轻托住手肘——娘娘指尖的玫瑰膏甜香混着金粉气息,与她掌心残留的艾草味迥异,却意外融洽。
"瞧瞧这发簪歪得像朵蔫花。"明德帝笑着摇头,目光掠过落落发间歪斜的木樨簪,忽然想起长公主幼时偷戴凤冠,珠串勾住发丝时也是这副手忙脚乱的模样,"朕可是来蹭饭的,又不是来考校你医术。"
话音未落,苏明澈已背过身替她整理裙摆。
他指尖灵巧地绕过长裙系带,三两下便打成精致的蝴蝶结,指腹偶尔擦过她腰间,惊起一片细微的战栗。
远处厨房飘来糖醋排骨的焦香,那是老周特意为她改良的北疆风味,忽然就想起雪夜里他用冻得发紫的手,在篝火旁给她烤兔肉的场景。
"开饭咯——"老徐的吆喝惊飞树梢麻雀。
落落被苏明澈轻轻牵着手往厅内走,路过太湖石时,瞥见青黛抱着药罐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王懿却倚着桂树轻笑,将一片红枫夹进她捧着的《脉经》里。
月光碎银般撒在二人身上,比她新制的鎏金膏还要璀璨。
明德帝望着满堂暖黄灯火,忽然想起方才路过南市,卖桂花糖的阿婆硬往他袖里塞了两块糖,说"给漂亮娘娘尝尝"。
原来这万里山河从来不是冰冷的城砖与宫墙,而是眼前红着脸整理发簪的小医正,是偷偷给将军碗里塞糖糕的小动作,是老厨子端菜时围裙上的油渍。
晚宴在明珠合璧府花厅摆开,黄花梨圆桌旁,明德帝携瑶妃上座。
瑶妃着月白蹙金绣玉兰宫装,柳叶眉下眼波似水,朱唇不点而赤,鬓边一支累丝嵌珍珠步摇随动作轻晃,端的是弱柳扶风之态。
酒过三巡,瑶妃的指尖在茜香罗绢上绞出细密褶皱,眼波流转间忽而定格在落落肉乎乎的小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