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哈哈大笑，亲手扶他起身："今晚去明珠合璧府上吃饭，叫上小苏县令、平远将军、林大夫和林医女，咱们好好聊聊这海晏河清的小仲城！”
明德帝抬手替瑶妃拂开鬓边碎发，指尖划过她耳畔珍珠坠子："苏大人不必多礼，去陪陪老夫人吧。朕带瑶儿逛逛小仲城，晚上去瞧瞧朕给那对小夫妻赐的府邸如何。"
他话音未落，廊下铜铃被风撞得轻响，倒像是应和这君臣相得的光景。
苏老爹直起腰时，后颈已沁出细汗。
望着皇帝与瑶妃并肩离去的背影——一个明黄衣袍绣着暗纹，一个月白罗裙缀着珍珠，倒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璧人。
他摸出帕子擦了擦额头，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京中当值，初见明德帝时，少年天子也是这般衣袂飘飘，眼中燃着治国安邦的火。
明德帝踏入醉仙楼时，正闻见后厨飘来的葱花香。
苏明澈挽着袖子颠勺的背影顿了顿，铁锅与木铲相撞发出清脆声响，他转头看见那抹明黄，瞳孔微缩——睽违三载，天子眼角添了细纹，却仍像当年在北疆大营时那样，笑着拍他肩膀说"小苏将军的菜，朕可馋坏了"。
"微臣参见皇上！"苏明澈解下围裙单膝跪地，腰间未及解下的佩刀磕在青砖上。
老徐和老周闻声从灶台后探出身子，拐杖撞得柴火堆沙沙响——这对曾在战场上扛过军旗的老兵，此刻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却仍以标准军礼俯身："草民参见陛下！"
明德帝快步上前扶起苏明澈，指尖触到他肩甲下的旧伤疤痕："在朕面前还端架子？当年在雪地里，你可是拿自己的披风给朕裹过烤野兔。"
他转头望向老徐老周，目光落在他们残损的袖口上，声音轻了几分："两位老将军受苦了。"
老周抬手抹了把眼角，粗糙的掌心蹭过胡茬："皇上折煞咱们了！能给将军当厨子，比在宫里当御厨痛快多喽！"
老徐跟着点头，往桌上添了碟新炸的酥肉，油香混着他身上的草木灰味，倒让明德帝想起军营里那些烟熏火燎的夜晚。
"都坐下吧。"明德帝拉着瑶妃在竹桌前落座，青瓷碗里还飘着未散尽的葱花香。
瑶妃望着苏明澈袖口露出的半截伤疤，那是道从腕骨延伸到肘弯的狰狞痕迹，比她晨起描眉用的螺子黛还要深。
"平远将军...这伤..."她话未说完，便被明德帝轻轻按住手背。
"瑶儿可知，朕为何放心让苏将军守北疆？"明德帝夹起块外酥里嫩的鲈鱼，"因为他手里的刀，既能杀敌保国，也能给百姓切菜熬汤。"
苏明澈闻言抬头，与明德帝对视间忽然想起，当年正是眼前这人，将象征平远大将军的虎符拍在他掌心，说"这万里河山，朕交给你"。
瑶妃坐在席间，听他们说起北疆战事，忽然注意到苏明澈虎口处的伤疤——那是握刀磨出来的茧，比她的护甲厚得多。
老周往瑶妃碗里添了勺菌菇汤，浑浊的眼珠里泛着笑意："娘娘尝尝？这汤里的松茸，是将军昨儿个带咱们去后山采的。"
瑶妃低头看着汤里浮着的枸杞，忽然发现这些在宫里金贵无比的食材，此刻盛在粗陶碗里，却比御膳房的燕窝更暖人脾胃。
酒过三巡，明德帝忽然指着苏明澈腰间的玉佩笑出声——那是块缺了角的羊脂玉，正是当年他随手赏的战利品。"听说你用这玉佩换了两斤枸杞给百姓？"
"回皇上，北疆的冬天，百姓比朕更需要暖身子的药材。"
苏明澈摸了摸玉佩缺口，想起落落替他包扎伤口时，总说"将军的配饰，不如换成药囊更实在"。
窗外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声，醉仙楼的木窗敞着，能看见街头百姓拎着刚买的点心路过。
明德帝咬了口苏明澈新烤的芝麻饼，忽然觉得这带着烟火气的午后，比任何一场御宴都要珍贵。
瑶妃望着他眼角舒展的皱纹，忽然明白为何陛下总说"小仲城的风，比宫里的熏香更提神"。
老徐又往炉子里添了把柴，火苗跃起时照亮苏明澈泛红的耳尖——他正听明德帝说起落落今日在医馆辨错了一味药，眼里竟浮起笑意。
瑶妃忽然想起自己宫里的鎏金暖炉，此刻怕是早已凉透了，哪及这灶台前的暖意，能烘得人心里发暖。
暮春的暮色漫过医馆飞檐时，落落还蹲在药柜前核对账本。
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千金方》书页上，忽明忽暗地晃着，像只不安分的蝴蝶。
时锦抱着空药罐路过，忽然轻笑出声："姐姐可知，全小仲城就差您不知道——皇上今晚要在明珠合璧府和苏县令、小苏县令、镇远大帅、平远大将军、林大夫和林医女令用膳呢！"
毛笔尖在"当归"二字上洇开墨团。
落落抬眼间，见檐角灯笼如流萤逐次点亮，才惊觉墨蓝暮色已漫过药柜顶。
她手忙脚乱解下药布围裙，发间木樨花簪斜坠欲跌，流苏穗子扫过案头《妇人良方》，在"安胎门"那页洇开道浅黄印子——原是今晨打盹时，簪头沾着的桂花蜜蹭在了纸上。
"怎么不早说！"落落抓起药箱往门外冲，却在门槛处险些绊倒——苏明澈送的那双鱼纹木屐，鞋头还沾着今早磨的川贝粉。
时锦望着她踉跄的背影直摇头："我姐姐呀呀，治得了百姓的病，却治不了见将军时的慌。"
落落到府门时，天边正染着胭脂色。
她背着药箱仰头看府门匾额，"明珠合璧府"五个鎏金大字在灯笼下泛着暖光，忽然想起成婚那日明德帝笑着说"愿你们如明珠交相辉映"，耳尖便泛起薄红。
苏明澈正对着铜镜整理衣领。
他指尖抚过襟上的麦穗刺绣，想起落落昨夜伏在他膝头绣这图案时，鼻尖沾着金粉的模样。
"明澈哥哥！"落落的药箱还未放下，便被他稳稳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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