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的脸色骤变,起身时冕旒扫落了案上的《贞观政要》,书页摊开在“水能载舟”四字上,却被小娣膝头渗出的血珠洇成暗红。
“你且抬头。”皇帝的声音忽然放柔,目光落在她发间未落的半片银簪上——那样式与已故的淑妃娘娘陪嫁之物竟有三分相似。
小娣抬起脸时,他看见少女眼底浮动的血丝,竟像极了二十年前自己在诏狱见到的、被冤枉的老臣之女。
“李三小姐临终前……”小娣摸出贴身藏的双鱼玉佩,绳结处还沾着干枯的草屑,“她把玉佩塞给我,说‘替我活下去,去见能主持公道的人’。”
玉佩在御案上投下清冷的光,鱼眼处的绿松石映着皇帝骤然收缩的瞳孔,“奴婢本想以死明志,但腹中这孩子……”
她忽然按住小腹,那里虽未显怀,却像藏着团即将破土的嫩芽。
明德帝转身望向殿外的星空,北斗七星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他想起登基那日在太庙立下的“宁斩十皇亲,不冤一忠良”的誓言,想起忠勇侯府满门抄斩时,襁褓中的婴儿哭声曾让他彻夜难眠。
指尖抚过御案上的“正大光明”匾额,忽然抓起朱砂笔,在小娣的状纸上重重批下“重审”二字,墨点溅在她腕间旧疤上,像朵盛开的血色梅花。
“来人,”他掷笔于地,声音里带着冰裂般的冷硬,“传大理寺卿冷初颜即刻入宫,着令其彻查忠勇侯府旧案及西北人口拐卖事宜。”
小娣伏在金砖上,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重合,忽然明白——这九重宫阙里,终究还有人记得,什么是比皇权更重的东西。
殿外忽起狂风,将檐角铜铃吹得碎响。
小娣颤抖着撕开衣袖,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刺字:“贱籍”“抵债”“任人欺凌”——每一笔都用烧红的铁签刻就,如今已长成狰狞的肉瘤。
“我是她的婢女小娣,”少女的声音混着血沫,“侯府被抄时,小姐把玉佩塞给我,让我扮成她逃生……可那些人……”
她忽然按住小腹,那里虽未显怀,却像藏着团腐坏的泥沼,“他们轮流传唤我,说这是忠勇侯的‘种’,要让他生下来做奴才……”
明德帝的脸色骤变,转身时冕旒扫落了案上的《贞观政要》。
冷初颜接过落落递来的证物匣,里面装着从疫区粮仓搜出的霉变粮草,每粒米上都烙着王府私印。
“封地王爷不仅私吞军粮,更在辖地设立人口黑市,”落落解下腰间金牌,“臣请陛下,用此牌暂摄刑狱,彻查此事!”
三日后的酉时,冷初颜的快马踏碎村庄的暮色,玄色披风扫过路边枯黄的蒿草。
小娣蜷缩在轿中,指尖攥着落落给的安神丸,蜡丸外层还带着对方掌心的温度。
隔着竹帘,犬吠声与男人的呼喝、女人的尖叫此起彼伏,像无数把锈刀在割划耳膜——她忽然想起李三小姐咽气前,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与此刻的混乱诡异地重叠。
“大人,前方就是村口!”亲卫的声音裹着风沙传来。
冷初颜勒住缰绳,月光在她獬豸补子上流淌成银,腰间“如朕亲临”的金牌随呼吸轻晃。
她转头望向身后的马车,见帘角微动,露出小娣苍白如纸的脸,发间新插的竹簪是落落连夜赶制的,簪头还缠着林清姝给的驱邪红绳。
“别怕,”她伸手按住剑柄,声音里带着审讯室里惯有的沉稳,“我带了刑部十二道搜捕令,还有……”
话未说完,村内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是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娘!他们又来抢人了!”
小娣猛然攥紧轿中软垫,指甲抠进绣着并蒂莲的缎面——这哭声太像当年李三。
当她被扶下马车时,正见时锦的玄甲军将村长按在晒谷场上,那人腰间挂着的钥匙串,竟比她记忆中的牛铃还要沉重——每把钥匙都对应着一间关押女子的暗房。
“这是你的闺房。”冷初颜推开柴门,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土炕上的草席已结成硬块,墙缝里还嵌着半枚带血的指甲。
小娣忽然想起某个雪夜,她被村长拖进这间屋子时,窗外正飘着柳絮般的雪花,像极了李三小姐出嫁时撒的喜糖。
她踉跄着扶住土墙,指尖触到用指甲刻的“逃”字——那是她第十次被折磨后写下的,如今已被新的血痕覆盖。
土炕上的血指甲刻着“逃”字,墙缝里嵌着的不仅是苦命女子的挣扎,更是拐卖案与忠勇侯府血案交织的腥风。
林清姝银针起落间,小娣锁骨下的炭盆疤渗出黑血——那是被灌下的迷药残留,与边塞贪腐案的蒙汗药成分相同。
当忠勇侯府灭门真相随粮草单暗纹浮出水面,明德帝在乾元殿后园单独召见落落,亲手递来的参汤里漂着枸杞,与她小产后林清姝开的药方一模一样。
小娣指甲缝的泥土验出西北沙砾,与封地王爷私矿的土质吻合;墙上“逃”字的血痕经林清姝化验,竟含罕见的草原狼毒——指向边塞监军府的秘制毒药。
原来所谓“农家主家婆”,不过是王府豢养的人贩子,专挑忠勇侯旧部女眷下手,用迷药控制后卖作“细作”或“活口”。
忠勇侯的铁血孤证:
冷初颜在刑部大牢掘出十二具骸骨,脚踝皆戴刻有“忠”字的铁镣——正是当年被构陷“私通敌国”的副将们。
李三小姐的双鱼玉佩与骸骨腕间的“勇”字手环严丝合缝,组成忠勇侯府的“忠勇令”,可调动雁门关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