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最爱喝荔枝膏水?"阿棠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我特意往你每日喝的甜汤里加了一味'百日蛊',现在该发作了。"
话音未落,周月如忽然剧烈抽搐,
指甲缝里渗出黑血——那是蛊虫啃食内脏的征兆。
阿棠凑近她耳边,声音混着喜烛爆花声:"你猜我为什么留你到出阁?"
她拨弄着对方头上的金步摇,步摇坠子突然断裂,尖锐的金簪擦过周月如咽喉,"因为要让你亲眼看看,被所有人指指点点、如同蝼蚁般死掉,是什么滋味。"
三日后,陈府传出"新妇暴毙"的消息。
小阎王蹲在周月如的棺材上啃糖人,看着阿棠将写有"欺凌"的罪业牌塞进女鬼手里:"孟婆娘娘说,喝了忘川水也洗不掉的罪孽,要在畜生道里驮够三十年石板。"
她晃了晃手中的拨浪鼓,羊皮鼓面上小草重生后的笑脸被月光镀上银边,两个小酒窝里仿佛盛着人间的蜜糖。
"不过你不用担心呀——"铜铃铛在手腕上撞出碎响,她忽然凑近周月如逐渐透明的魂灵,鼻尖还沾着偷吃供果时蹭的胭脂,"阿棠给你挑了个好地方呢。"
拨浪鼓突然转得飞快,鼓面浮现出阴司畜生道的画面:泥泞的沟渠里,无数蝼蚁正被往来的鞋底碾成肉泥。
"next time..."她拖长了尾音,像在念一首欢快的童谣,指尖轻轻点在女鬼眉心,"就做那只被踩进泥里的小蚂蚁好不好?记得抬头看看路过的小姑娘呀——说不定她们裙摆上的花纹,就是你前世撕碎的粗布裙角呢。"
周月如的尖叫尚未出口,已被卷入畜生道的漩涡。
小阎王晃着拨浪鼓蹦下棺材,裙角的银铃在晨雾中撒下星星点点的金光,每粒金光都变成蒲公英的绒毛,朝着小草爹娘的新屋飘去。
远处传来早市的叫卖声,她忽然想起还没给阿棠带桂花糖,于是踮着脚跑向忘川渡口,拨浪鼓的响声混着孟婆汤的香气,在黎明前的雾里织出了一道,没有眼泪的彩虹。
周月如的哭嚎混着送葬的铜锣声散进雾里时,阿棠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铃铛——那是小阎王送的"复仇纪念"。
远处传来孩童的歌谣:"赵公子,孙少爷,周小姐,皆作土,蒲公英,开新花,小草生根不再哭..."
她望着天边的流云,忽然想起重生那日,小阎王攥着她的手说:"糖罐碎了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种甘蔗呀。"
城隍庙的老槐树又落了一片叶,阿棠踩过落叶时,听见叶底藏着声细微的"谢谢"。
她抬头望向虚空,小阎王正坐在树梢晃腿,手里抛着颗亮晶晶的东西——
是从周月如发间摘的东珠,此刻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像极了小草爹娘新屋前那串迎风作响的、用琉璃珠串成的门帘。
小阎王的小胖手推着她往轮回台走,银铃铛在忘川雾里荡出一圈圈光:"别回头呀,新的糖罐在等你呢。"
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影已化作流星坠入凡尘,只在三生石上留下两行小小的脚印,像两枚落在宣纸上的墨点,轻轻晕开了,便成了人间新的、没有眼泪的春天。
县衙的繁务暂告一段落,落落终于得以重拾隔日前往明心学宫授课的日常。
晨光初绽时,她便踩着青石板穿过街巷,竹制医箱在臂弯里轻晃,铜扣撞出细碎的响。
学宫的朱漆门扉徐徐敞开,檐下"明心见性"的匾额被晨露洗得发亮,药圃里的艾草正沾着露水舒展叶片,混着廊下朗朗的《药性赋》诵读声,在青砖缝里酿成一味清苦的晨间药引。
医女班里的学生大多出身寒门,三十八张课桌后,十七个女孩的帕子补着补丁,十一个男孩的《本草经》磨得起了毛边。
落落留意到那个总坐在西北角的姑娘——张乔乔,她的粗布围裙永远洗得发白,却遮不住腕间新添的藤条伤痕。
这姑娘总在课间独自缩在药圃角落,脖颈习惯性地往衣领里缩,像只受惊的雀儿。
她用枯枝拨弄蒲公英时,指尖总在发抖,看种子被风吹散到富家小姐们的绣鞋边,眼底会闪过一丝极淡的羡慕——那是她从未有过的、能随风舒展的自由。
木笔杆在指间转着圈,裂缝里卡着褐色的浆糊痕迹,抄书时用力稍大便会裂开,在桑皮纸上洇出不规则的墨团,像她
落落日落时分分蜜饯,晶莹蜜糖在掌心堆成小山。
轮到乔乔时,她猛地将手背到身后——指甲缝里的皂角渍还沾着隔夜污水,在阳光下泛着青白。
"我、我不爱吃甜......"后退时撞翻药锄,同学们的笑声如针尖扎来。
张娘子家小姐捏着帕子掩鼻:"手上都是洗抹布的味,还敢碰吃的?"
男孩们哄笑着模仿她洗衣的姿势,赵小柱夸张的"搓衣板"动作惹来满堂哄笑。
唯有她攥着袖口的手背上,新添的藤条伤痕正隔着粗布渗出血印。
更夫敲过二更梆子,学宫后墙的影子总显得格外单薄。
乔乔爬墙时,木簪子勾住墙缝青苔,"啪嗒"断成两截——那是母亲的结婚陪嫁,去年摔碎后,她用浆糊粘了整夜。
怀里的湿衣服滴着水,在青砖上砸出细小凹痕,像她心里密密麻麻的伤。
暴雨倾盆那天,她摔在墙根时,怀里的衣服仍护得干爽,自己的襦裙却冻成冰壳。
发着高热的夜里,她攥着半块硬饼呢喃:"弟弟...读书..."饼屑混着冷汗,在枕边凝成苦涩盐粒。
父母的房门永远透着冷光,像具封死的棺椁,将温情锁进深渊。
"张巧巧,该你辨识紫苏与荆芥了。"
落落的话音撞碎在晨雾里时,乔乔的指尖正划过《本草经》"紫苏"条目,墨迹被摩挲得发毛。
她慌忙站起,粗布围裙扫过课桌,陶罐里的草药如受惊蝶群,扑簌簌落了半桌。
前排传来嗤笑,张娘子家小姐用帕子掩鼻:"果然是拿过粪桶的手,连药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