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玉碗盛着的蟹粉狮子头还腾着热气,瑶妃眼波流转,银镶玉筷夹起半块芙蓉糕递到他碗中:"内务府新制的花露,臣妾特意盯着做了这道点心......"
絮语间忽而转了声调,说起午后御花园里与惠嫔拌嘴的琐碎,又笑盈盈描述三阿哥追着蝴蝶摔跤的憨态。
象牙箸重重磕在青瓷碟上的脆响截断话音。
明德帝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案头残羹在宫灯下泛着冷光。
瑶妃睫毛微颤,莲步轻移绕至帝王身后,一双素手已按上紧绷的肩井穴,指尖力道恰到好处,却熨不化那道凝结在眉间的霜。
鎏金兽炉腾起的沉香氤氲中,明德帝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爱妃啊......落......"
尾音未落,翡翠茶盏碎裂的脆响惊得梁间燕雀扑棱展翅。
青玉地砖上,碧色茶渍蜿蜒如血,许瑶瑶攥着帕子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凤目圆睁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帝王。
穿越时惊雷劈开的漩涡将三人冲散,许瑶瑶浑身湿透地摔落在宫道旁的草丛里,隔着雨幕,她只来得及看见周煦然发了疯似的扒开瓦砾,嘶哑地喊着苏晴落的名字。
此刻望着眼前这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那些被掩埋的妒火再度翻涌——明明是她先抓住了穿越后的救命稻草,可苏晴落即便失忆,依然能轻易夺走他的目光。
前世的霓虹灯下,苏晴落是戴着圆框眼镜的大二学生,在汉堡店的收银台前数着零钱。
而许瑶瑶不过是游荡在街头的辍学少女,叼着烟在店外吞云吐雾。
彼时的周煦然,也只是穿着白衬衫的叛逆公子哥,被家里踢出家门后,在快餐店里要了份兼职糊口。
那天傍晚,油腻的店老板将苏晴落堵在储物间门口,涎着脸提出包养的要求。
是周煦然踹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把女孩护在身后。
他修长的手指攥着对方的领口,白衬衫被冷汗浸透,却仍梗着脖子说:"要动她,先过我这关。"
面粉从他指缝簌簌洒落,在昏暗中扬起细雪,而十八岁的苏晴落攥着被扯坏的工牌,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泪珠。
此后每个打烊时分,后厨的烤箱总像只温暖的巨兽,在轰鸣声中吞吐着苏晴落背单词的清朗嗓音。
当少年的烟盒第三次被塞进垃圾桶,他望着女孩专注的侧脸,终于将打火机沉入了储物柜最底层。
从那之后,汉堡店打烊后的深夜,总有人陪着苏晴落背单词、刷习题。
周煦然发现,这个扎着马尾的姑娘,会在他沮丧时递上热可可,会在暴雨天把唯一的伞塞给他。
她眼底的光比汉堡店的霓虹灯还要明亮,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
苏晴落拿到奖学金那天,拉着周煦然去了书店。
她踮着脚取下经营管理类的书籍,塞到他怀里:"你成绩那么好,不该被困在这里。"
在女孩的鼓励下,周煦然重拾荒废的学业,从基层销售做起,西装革履出入写字楼。
双方父母凑在火锅桌前,笑谈着年轻人的未来,热气模糊了苏晴落泛红的眼角。
命运的齿轮开始咬合出细碎的裂痕。
暮色在快餐店后厨的瓷砖墙上流淌时,周煦然腕间的红绳手链随着揉面的动作轻晃。
那是苏晴落亲手编的,朱砂结在白炽灯下泛着温润的光,与他沾满面粉的工装形成刺目反差。
实验室的灯光彻夜不熄时,十四岁的许瑶瑶正踮着脚敲响咖啡厅的后门。
草莓果酱在餐盒边缘凝成甜蜜的琥珀,而周煦然将印着爱心的便当推回去的指尖,还残留着苏晴落书本里夹着的茉莉花香。
直到某个暴雨夜,少年望着玻璃窗外蜷缩的身影,鬼使神差地接过那把带着体温的格子伞。
许瑶瑶像春藤般攀附上周家的雕花铁门。
她踩着水晶拖鞋穿过摆满古董的客厅,游戏机的蓝光映亮她眼底跳动的狡黠;而苏晴落总带着当季鲜果,在厨房与周母相视而笑,擀面杖碾过面团的声响里,飘着槐花饺子的清香。
直到那场家长会,两扇雕花门同时开启——苏晴落父母西装革履的身影与许瑶瑶父母的争吵声撞个满怀,阶级的鸿沟在大理石地面裂开,将少年少女的誓言碾作齑粉。
苏晴落父母是商界精英,许瑶瑶的父母却各自组建新家庭,对女儿的恋情嗤之以鼻。
暴雨冲刷着教学楼的台阶,许瑶瑶举着周煦然的围巾在雨中炫耀:"他说我比你有趣多了。"
清脆的巴掌声惊飞了梧桐树上的麻雀,落落通红的眼眶映着对方脖颈处新鲜的吻痕。
当晚周煦然攥着她颤抖的手反复呢喃:"都是我的错。"
惊雷劈开的漩涡消散后,周煦然再睁眼已是两年后的乾清宫。
雕龙玉阶上,头戴凤钗的许瑶瑶叩首行礼,那声"臣妾恭迎圣驾"惊得他打翻了案头茶盏——原来穿越时空的裂隙里,竟被偷走了七百多个日夜。
深夜批阅奏折时,朱砂笔尖总在"小仲城"三字上洇开墨痕。
明知苏明扬的任期还有三载,他却以"新政需得力干吏"为由,破格将苏晴落擢升为县令。
御书房的暗格里,藏着加封心腹为小仲城知府的密旨,那道鎏金镶边的免死金牌,更是在烛火下被摩挲得温润发亮。
当朝臣弹劾"小仲城令行事激进"时,他将奏疏掷于丹墀,龙袍扫过蟠龙柱的声响震得文武屏息。
唯有掌灯的小太监知道,每夜三更,帝王总会对着舆图上那座小城出神,案头搁着的槐花蜜饯,与记忆里少女递来的甜香悄然重叠。
三更梆子穿透重重宫墙,明德帝握着朱砂笔的指尖微微发颤,墨迹在"小仲城"三字上晕染开,宛若心头未愈的旧伤。
案头堆积的新政奏疏中,夹着那道破格提拔苏晴落为县令的谕旨——明明苏明扬的任期还有整整三载,可当看到吏部呈递的官员名录时,他鬼使神差般落下了朱批。
御书房檀木暗格里,封着加封心腹为小仲城知府的密旨,
泛黄的卷轴边缘被反复摩挲,早没了初封时的挺括。
而此刻,苏晴落正将那枚鎏金免死金牌贴身收藏。
烛火忽明忽暗,恍惚间,他又看见少女在汉堡店收银台前算账的模样,清瘦的肩膀扛着生活的重量,却始终笑得比春日暖阳还要明亮。
明德帝垂眸凝视案上碎裂的茶盏,喉间溢出的冷笑惊得梁间铜铃轻晃。
瑶妃攥着帕子的指节泛白,金护甲在掌心掐出细密血痕:"五年了,你还是忘不了苏晴落那个贱人!我这就去打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