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双手捧着水杯,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她低头盯着杯里晃动的水面,好半天才抬起头,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她攥着衣角的手用力收紧,布料都被捏出几道深深的褶子,声音带着难掩的哽咽:“谢……谢大人。我原名叫李骚女,生下来没几天,就被亲生父母扔在了镇上的戏台子底下。
是祖母路过,把快冻僵的我抱回了家,这才捡回一条命。”
“祖母家里也不宽裕,就靠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场摆摊卖青菜过活。
可她从没亏过我,省吃俭用攒下钱,送我去私塾读书,还总摸着我的头说,盼着我今年八月能考上秋闱,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可我那亲生父母不是人!他们不仅偷邻舍的鸡鸭、攒下的银钱,还吸大烟,把家里败得一干二净!
前些日子他们不知从哪儿打听着我的下落,找到我就逼我偷祖母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说要换烟土。我不肯,他们就对我拳打脚踢,把我胳膊都打青了,还恶狠狠地说,要是我再不听话,就把我卖到青楼去,换钱给他们抽烟!”
她像是鼓足了全身勇气,猛地撸起右边的青布袖子——原本该是白皙的胳膊上,青紫交错的伤痕密密麻麻,有的是拳头印,有的是棍子抽出来的红痕,新伤叠着旧伤,在单薄的皮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她的声音又颤了几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袖口上:“大人您看……这都是他们打的。
可我不疼,我就是心疼我祖母……”
“祖母亲生儿子,就是我那大伯,打小就被祖母惯着,却半点没长良心。
去年我大娘生了个女儿,大伯一看是丫头,当场就黑了脸,说是什么‘赔钱货’,留着没用。那天夜里,他趁祖母睡着,偷偷把刚满月的孩子抱走,扔到了后山的乱葬岗附近!”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弱下去,满是无力,“后来祖母追问孩子的下落,他竟编瞎话,说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早就埋了。
还指着我跟祖母说,‘您捡这么个没人要的野种当宝贝,也不嫌晦气’——祖母听完这话,当场就瘫在地上,哭了整整一夜。”
“从那以后,祖母就变了模样,再也没去过菜场卖青菜,每天就坐在门槛上,怀里抱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娃娃。
那是她当初给亲孙女做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她就那么抱着娃娃,一遍又一遍地喊‘熹熹’,那是她早就给亲孙女起好的名字啊!
有时候喊着喊着,就会突然哭起来,说‘熹熹冷,熹熹饿’,看得我心都碎了……”
“祖母心细,见我总因‘李骚女’这个名字被人笑话,又怕我因身世受委屈,特意去给我改了名字,让我随她姓夏,叫夏清沅,还跟邻里说,往后都喊我夏夏,就当是她亲孙女。”
夏夏抬手抹了把眼泪,指尖蹭得脸颊通红,可眼里的光却没灭,反倒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可我不想改。
我跟祖母说,我想叫夏熹熹——熹是光明的熹,我想替她找着真正的熹熹,也想做她的‘熹熹’,让她知道,就算亲孙女还没回来,也有人真心待她,有人疼她,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她攥紧了衣角,指节都泛了白,语气里满是恳切,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执拗:“大人,我亲生父母偷东西、吸大烟,还想卖了我换钱,他们坏透了;我大伯为了要儿子,就把刚满月的亲女儿扔去后山,连畜生都不如!
他们做了这么多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求您为我、为我祖母,也为那个还没找着的熹熹,讨个公道!”
落落的目光落在夏夏胳膊的伤痕上时,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桌角,指节微微泛白。
再听到夏祖母被欺辱、亲孙女遭弃养的遭遇,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周身的气息都变得严肃起来——那是为民做主的县令,在面对恶行时的凛然正气。
她没有半分犹豫,当即扬声朝门外吩咐:“刘捕头!速来前厅!”
不多时,身着捕快服的刘捕头快步赶来,见大人神色凝重,连忙拱手待命:“大人,有何吩咐?”
“你即刻带两队人手分头行动!”落落声音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队,立刻去夏夏说的李老三夫妇住处,将二人缉拿归案,仔细搜查屋内烟土与盗窃所得的赃物,一件都不能遗漏!
第二队,去夏家夏大壮府上,把他传到县衙问话——他弃养亲生女儿,置幼童性命于不顾,此等恶行,必须依法问罪!”
刘捕头听得心头一震,连忙应下:“卑职遵令!这就带人去办,定不叫恶人逃脱!”
“务必尽快,不可延误。”落落又叮嘱了一句,目光扫过一旁的夏夏,语气稍缓,“你放心,今日定让作恶者付出代价。”
刘捕头领命后,当即点了两队精干衙役,分头往两处赶去。
他办事素来利落,不过一个时辰,就带着人回到了县衙,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先说李老三夫妇,两人正蜷缩在城郊那处四面漏风的破院里,昏暗的屋内摆着个缺了口的烟枪,烟雾缭绕中,两人眼神迷离地吞云吐雾。
衙役们推门而入时,李老三还想把烟枪往床底下藏,李妻则慌忙将枕边一叠偷来的银饰往怀里塞,可终究慢了一步,被衙役当场搜出,人赃并获,只能耷拉着脑袋被押走。
另一边去传夏大壮的衙役也没费多少功夫。夏大壮正坐在自家院子里喝茶,听闻衙役要带他去县衙,当即变了脸,拍着桌子嚷嚷:“我扔的是自家女儿,是死是活都跟旁人无关!你们凭什么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