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祖母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弱，原本还能勉强坐在门槛上晒太阳，后来大多时候只能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
清醒时，她总要用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夏夏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夏夏……奶奶老了，怕是等不到熹熹回来了……”
夏夏每次都把脸埋在老人手背上，强忍着眼泪，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哄：“祖母别胡说，熹熹很快就回来了，您还要看着我和熹熹给您捶腿呢！”
可转过身，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
这天她实在撑不住，红着眼眶跑去找落落，话没说几句，声音就抖得不成样子：“大人，再找不到熹熹，祖母她……她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落落看着夏夏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烈火燎着似的急。
这些天她没少为寻人的事奔波，衙役们几乎跑遍了周边州县，却连熹熹的半点踪迹都没摸到。
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夏祖母期盼又绝望的眼神。
迷迷糊糊间，竟真的梦到了小阎王甜甜——梦里的甜甜依旧穿着那身惹眼的红衣，发间别着枚银饰，笑盈盈地倚在县衙的廊柱上，还像往常那样打趣她“总是皱着眉”。
落落却没心思玩笑，上前一把抓住甜甜的手，指尖因为急切而微微用力，语气里满是恳求：“甜甜，算我求你，帮我找找夏熹熹！
夏祖母的身子已经快撑不住了，再慢一步，她就真的见不到亲孙女了，你一定要帮我！”
甜甜见她难得这般急切，也收起了玩笑的模样，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她拍了拍落落的手背，声音清亮又笃定：“落落姐姐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我这就回地府调卷宗，让阴差们顺着当年的踪迹查，保准比你们凡人寻访快得多，一定让夏祖母赶得上见熹熹！”
隔天清晨，落落是被窗棂外透进来的晨光唤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只见浅金色的光丝漫过案上的书卷，在青石板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空气中还飘着院外桂花树的淡香。
想起昨夜梦里甜甜那身亮眼的红衣，还有那句笃定的承诺，她轻轻叹了口气——
明知是虚幻的梦境，心里那份焦灼却莫名淡了几分，仿佛甜甜那句“保准快”，真的化作了一颗定心丸，让她悬了许久的心稍稍落了地。
她起身整理好衣袍，刚走到前厅翻看案卷，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小厮气喘吁吁的呼喊。
那小厮几乎是跌撞着跑进来的，额角满是汗珠，衣襟都被汗水浸湿了大半，却顾不上擦汗，对着落落连连拱手，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急切与欣喜：“大人！好消息！邻县的衙役刚派人来传信，说……说找到熹熹姑娘了！”
原来甜甜昨夜应下后，半点没耽搁，转身就回了地府。
她直奔卷宗库，在堆积如山的记录里翻出近十年的婴孩下落册，又召来熟悉人间踪迹的阴差，细细嘱咐：“顺着当年夏家后山的路径查，重点找被老夫妇收养的女婴，务必尽快！”
阴差们领命而去，凭借地府追踪的法子，没半日就循着旧迹查到了线索——
当年熹熹被弃在山坳后，恰逢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妇上山采药，见女婴裹在襁褓里啼哭，心下不忍便抱回了家，给她取名“阿念”，视若己出般悉心抚养。
如今阿念已长到十六七岁，出落得眉眼清秀，皮肤白皙，只是眉间总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
她早从养父母口中知道自己是捡来的，长大后也悄悄向邻里打听，隐约听人提过“夏家在找一个叫熹熹的姑娘”，心里便渐渐有了猜测，却始终不敢确认。
她怕自己是自作多情，怕满心期待凑上去，得到的却是“亲生父母根本不想要你”的答案；更怕认亲后，连养父母给的这点温暖都会失去，只能在夜里默默攥着衣角，盼着有一天能确定“自己是被人需要的”。
夏夏在县衙听到消息时，手都忍不住发颤，当即牵了匹快马往邻县赶。
见到阿念的那一刻，她只看了一眼就红了眼眶——阿念眼角的弧度、笑起来时的梨涡，分明和祖母有七分像！
她快步上前，紧紧握住阿念的手，把祖母这些年如何抱着布娃娃喊“熹熹”、如何为寻她愁得痴傻，还有自己和落落找了这么久的经过，一字一句细细说清。
阿念听着听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多年的不安与期盼在此刻有了着落，她终于轻轻点了头，声音带着哽咽：“我……愿意跟你回去，见……祖母。”
彼时的小院里，暖融融的阳光铺在青石板上，夏祖母歪坐在藤椅上，身上盖着块洗得柔软的旧棉毯，眼睛半眯着，昏昏欲睡。
她花白的头发被阳光染成浅金色，贴在满是皱纹的脸颊旁，连呼吸都显得轻浅，整个人透着一股风一吹就倒的脆弱。
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时，她起初没在意，直到“祖母”两个字轻轻飘进耳朵——那声音里带着熟悉的哽咽，又掺着几分陌生的雀跃。
老人缓缓抬眼，浑浊的目光一点点聚焦，当看到夏夏身边站着的阿念时，原本空洞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像被风吹灭许久的灯，猛地被重新点燃，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怀里抱了十几年的布娃娃，那是她当年连夜给熹熹缝的，布料都磨得发亮，此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却顾不上去捡。
枯瘦的手从棉毯下伸出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微微颤抖着朝阿念的方向伸去，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几乎听不清，却字字都裹着期盼：“熹……熹熹？是我的熹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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