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看着老人眼底的光,听着这声跨越十六年的呼唤,再也忍不住。
她快步上前,一把扑进夏祖母怀里,脸颊贴在老人单薄的肩头,眼泪瞬间打湿了祖母的衣襟。
这些年藏在心底的不安——怕自己自作多情,怕亲生家人根本不想要她,怕永远找不到“根”的委屈,在这一刻全化作了安心的泪水。
她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喊:“祖母!我是熹熹!我回来了!我终于找到您了!”
夏祖母紧紧抱着孙女,仿佛要把这十六年的思念都揉进怀里。
浑浊的眼泪顺着满脸皱纹往下淌,滴在熹熹的衣襟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颤抖。
枯瘦的手反复摸着熹熹的头发、脸颊,指尖轻轻蹭过她的眉眼,像是在确认这不是虚幻的梦,是她朝思暮想的亲孙女真的回到了身边。
奇迹般地,从这天起,夏祖母的痴傻竟一天天好转。
先前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光彩,也不再整日抱着布娃娃发呆,偶尔还会主动跟夏夏和熹熹说“想喝碗小米粥”。
林清姝闻讯后,特意提着药箱赶来,给老人诊脉、开调理的方子,叮嘱夏夏和熹熹每日煎药、陪老人说话。
没过多久,老人就能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手里拿着针线缝布偶,见夏夏和熹熹回来,还会笑着起身,从灶上端出温好的糖水:“快喝,刚煮的,放了你们爱吃的红枣。”
后来熹熹嫁给了邻村温厚的后生,夏夏也寻得良人,两人都生了可爱的孩子。
每次带着孩子回小院,夏祖母总会早早坐在门槛上盼着,见到曾孙就乐呵呵地伸手去抱,把藏在怀里的糖塞给孩子,又拉着邻里的手,指着熹熹和夏夏,满脸骄傲地念叨:
“这是我的两个好孙女,当年一个怕没人要,一个陪着我熬日子,如今都是我的心头宝,还有这么多曾孙绕膝,我这辈子啊,值了!”
夕阳西下时,暖金色的光裹着小院,夏祖母坐在藤椅中间,熹熹给她捶着腿,夏夏剥了橘子喂到她嘴边,孩子们围着石桌追闹,连风都带着甜丝丝的温柔气息。
落落偶尔路过,看到这一幕,总会停下脚步,望着那扇敞开的院门,眼底满是欣慰——这场跨越十六年的牵挂,历经波折,终于有了最圆满的结局。
婚期将近的消息早已传遍镇远大营,红绸都已备下数匹,可本该与宋亚轩一同商议婚事细节的镇远大帅时锦,却成了明珠合璧府最常客。
天刚蒙蒙亮,落落刚推开房门,就见时锦倚在院中的老槐树下,一身常服取代了惯穿的铠甲,短发被晨露打湿几缕,却依旧难掩眉宇间的英气。
只是那双曾在战场上锐利如鹰的眼,此刻望着石桌上的露珠出神,听见动静才猛地回神,起身时带了点不自然的仓促。
“你怎么又来了?”落落笑着让青黛添了副碗筷,“宋将军昨晚还让人送了封信来,问你是不是嫌库房里的绸缎花色不好。”
时锦捏着筷子的手一顿,扒拉了两口粥便摇头:“没什么,就是府里闷得慌。”
不等落落回应,就已站起身,“你今日不是要去县衙查户籍?我陪你。”
她话说得干脆,脚步却快了半分,像是怕落落拒绝。
一路之上,时锦始终跟在落落身侧半步的距离,不似护卫那般警惕,却也无半分闲谈的兴致。
见落落与衙役核对文书,她便靠在廊柱上,目光扫过庭院里的青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宋亚轩上月在边关剿匪时得来的暖玉,亲手系在她腰间的。
午后从县衙出来,落落转道去医馆帮林清姝整理药册,时锦依旧紧随其后。
医馆里药香浓郁,林清姝见了她先是一怔,随即打趣:“这准新娘怎么不在府里待着,反倒成了落落的跟屁虫?”
时锦耳尖微微发烫,避开林清姝的目光,走到药柜旁假装看药材标签,声音压得极低:“府里……人多嘈杂。”
可那指尖划过药名时的滞涩,却瞒不过一旁的落落。
待林清姝去后堂配药,落落才拉着时锦在窗边坐下,递过一杯温茶:“你跟宋将军到底怎么了?从前你们俩在营中议事,哪次不是并肩而立,如今却躲得这般远。”
时锦捧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杯壁的温热也暖不透指尖的微凉。
她望着窗外掠过的飞鸟,沉默半晌才低声道:“没吵架。”只是那声音里的飘忽,让这话显得格外无力。
傍晚时分,宋亚轩的贴身亲兵寻到医馆外,远远站着不敢靠近,只遥遥朝落落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落落回头看时锦,见她已然转开了脸,望着药柜上的铜盆出神,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分明是不愿相见的模样。
送走亲兵,落落忍不住追问:“他待你素来敬重又体贴,婚期也是你们俩一同定下的,怎么反倒临了躲起来了?”
时锦终于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不安,又似茫然,可终究只是摇了摇头,将话头岔开:“天黑了,回去吧。”
说罢,率先迈开脚步,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踟蹰。
落落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分明看见,时锦腰间的暖玉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就像宋亚轩望向她时的眼神,可这两个本该靠近的人,此刻却隔着一段看不见的距离。
时锦在明珠合璧府的日子愈发显得神神秘秘。
有时她会独自躲在书房,对着一张空白信纸发呆半晌,听见脚步声便立刻将纸揉成一团塞进袖中;有时又会攥着个小小的锦盒摩挲不停,问起时只含糊说是“军营旧物”,眼神却闪躲着不愿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