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风仪宫
一夜雨后,凝滞的水汽为宫城陇上薄纱,在浓雾中,镶着金边的“风仪宫”三个大字仍光彩夺目。
翠心将脂粉涂抹在白婉晴如玉盘一般精致的脸上,虽说已经年近三十,但那张脸一眼望去,仍是人间绝色。
少时的明媚已褪去,经过岁月沉淀之后的白婉晴周身散发着宽和、慈爱的气息,仪态万方。
翠心为白婉晴描着眉,轻轻开口道:“娘娘,昨日相府来信,说希望您多保重身体,相府一切都好。”
想起相府的境遇,白婉晴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暮雪自己的身子都快油尽灯枯了,却还惦念着本宫,她心太善,自幼便是这样。”
的确,同白婉晴相比,刘暮雪就如同寒冬腊月的梅花,香自苦寒来。
刘暮雪幼时,父母被奸人所害双双撒手人寰,她便被卖去做了奴婢。
后来先帝平反这场冤案,刘暮雪被父亲生前好友白千奕赎回,在白府生活至出嫁。
掌上明珠沦为阶下囚,她的身子因此烙下病根,无药可医,她半数以上的生命,都在同病魔苦苦缠斗。
白婉晴与刘暮雪关系甚好,在这暗涛汹涌的局势下,二人都如同秋末的叶,渐渐泛黄凋零。
“娘娘别忧心,丞相夫人如此善良,定会得上天眷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翠心拿起几只簪子在白婉晴的发髻上比划着。
“上天如若能眷顾她一次,也是极好的。”
许是发觉自己方才的话太过低迷,白婉晴又开口:“本宫不该这么想,凡事都要带着希望,日子才不至于那么难过。”
“娘娘说得是。”
白婉晴忆起往事,眼底泛起涟漪,“曾几何时,本宫也对未来怀揣着向往之情,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天边泛起晨光,浓雾渐渐散去,缕缕微光照进那金銮殿中,与案前的凤冠交相辉映,绚丽而虚幻。
白婉晴自嫁入东宫之后,这日子过得,同做梦并无两样。
“昨日本宫派人送去碧霞宫的贺礼,淑贵妃见了有何反应?”白婉晴张开双臂,等候翠心为她披上华服。
“回娘娘,淑贵妃娘娘昨日心情不错,不仅收下了贺礼,还给您回了一份礼……”
“烟儿!”翠心低声打断一旁服侍的烟儿,不停向她使着眼色。
“回礼?本宫昨日身体欠佳,竟是不知有此事。”白婉晴面露疑惑。
翠心与烟儿犹豫几番仍未开口。
白婉晴轻声道:“看来,淑贵妃送来的不是讨人欢喜的物品啊……”
一旁的两人随即低下头请罪:“娘娘赎罪!奴婢们怕惹您心烦,便没敢向您禀报。淑贵妃娘娘昨日送来……”
“送来何物?”白婉晴面不改色询问着二人,并拂手示意两人不必过于紧张。
“送来……送来一座送子观音……还……”烟儿支支吾吾地说。
一旁翠心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将事实经过如实道来:
“还送给六皇子一把宝刀和一本《战国策》,说希望六皇子日后能为国效力,但娘娘放心,六皇子尚且不知此事。”
白婉晴轻叹口气,随即恢复平静:“既然送来了便收下,众妃嫔等着请安了,咱们走吧。”
风仪宫正殿
妃嫔们个个如同盛开的花朵,艳丽却不染俗气。
“诸位久等了。”
白婉晴缓缓走向凤椅,仪态端庄,不失威严。
众人望向唯一空着的位子,而后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缓缓起身行礼。
“臣/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平身吧。”白婉晴微微点头,面带微笑地请众人起身。
“今日……”
“臣妾今日多睡了会儿,不小心来迟了,还望娘娘赎罪!”
还未等白婉晴说完,柳如霜便如弱柳扶风般从殿外缓缓走来,身后跟着的小顺子一脸无奈地望向白婉晴。
众人的目光抛向柳如霜,那人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向空着的位子坐下,并无半分行礼及请罪的动作。
白婉晴自柳如霜进来起便一直盯着她,乌黑的双眼似是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一般,但望向白婉晴的嘴角,仍带着笑容。
长久的寂静,引得柳如霜一阵心虚。
“淑贵妃可知,放肆二字如何写?”白婉晴轻轻开口。
柳如霜环顾四周,见无人为自己撑腰,便缓缓起身行礼,“臣妾此番失礼,还望娘娘赎罪!”
白婉晴并未请柳如霜起来,将犀利的眼神收回,温和地向众人开口:
“昨日陛下册立四皇子为太子,是咱们北辰的一大喜事,本宫希望各位妹妹能安分守己,切莫生出事端。”
“臣/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白婉晴稍作停顿,“原本今日,是要好好恭贺淑贵妃教子有方,但如今看来,许是因为四皇子被太傅教导得好,淑贵妃才得已母凭子贵。”
柳如霜刚想还嘴,一旁的德妃开口:“皇后娘娘英明!”
其他妃嫔见风使舵,也应和起来。
白婉晴轻笑,继续道:“昨日贵妃送来的礼物,本宫甚是喜欢,那送子观音养在本宫的殿内吸取精气,定能将福分也赐予各位!”
“娘娘宽宏大量,金口玉言,臣妾算是托娘娘的福分了!当然也要多谢贵妃娘娘愿意将此等好物分享出来。”嘉贵嫔开口道。
如此明显的含沙射影,放在平日白婉晴定会制止,可今日她却只是笑着沉默。
妃嫔们低声交谈片刻,殿内随即恢复安静,白婉晴敛了笑容,朝着柳如霜撂下几句话:
“一码归一码,淑贵妃今日行为有失德行,回去后将《女戒》抄写三十遍,并亲自去为天下百姓祈福,方可取得本宫的原谅。”
柳如霜许久不曾在宫中吃瘪,她不平地瞪向后位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女人,不等她开口辩驳,白婉晴便下了逐客令:
“今日就到这里,各位跪安罢!”
柳如霜自知理亏,只得被翠喜搀扶着离开。
白婉晴闭上眼,手下轻拈着平安串,思绪流转,“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君王觉后疑,陛下最是擅长将本应站在一处的人们立于此消彼长的位置。
如若柳氏有起兵谋反之举,太子之位即刻不保,而太子日后为自保亦是不敢轻易同柳氏联手。
相反,或许只有辅佐陛下削弱柳氏,太子才能于陛下手中有喘息之机,否则便只留被一网打尽的结局,陛下这一手算盘打得,当真令人无言以对!
人呐,皆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用谎言掩埋谎言,又能得意几时?这场人性与权利之间的博弈,注定是场满盘皆输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