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之日到来,同白婉晴道别后,许晓蝶抑制住内心泛起的不安,不禁回想起许永廷最后对她说的话,点点伤怀漫上心头,不过很快便被她抹去。
奇怪的是,自从帝后二人离宫后,许晓蝶便再也没有见过萧辰安,虽说答应过白婉晴暂时不与他来往,但久久没有萧辰安的消息,却让许晓蝶担忧起他的近况如何。
带着惆怅的心情,许晓蝶在花园中漫无目的地散着步。
不远处,李文祥的身影缓缓浮现,却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百花丛中,那副模样当真令人忍俊不禁。
李文祥瞧见许晓蝶,便快步向她走去,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抱怨道:“小姐,您可让奴才好找啊!这是殿下托奴才送给您的。”说着将一封信递给许晓蝶。
萧辰安的字迹浮现在她眼前:晓蝶,近日母命吾归宫小住,中宫未归,吾深谙母之脾性,恐其加难于汝,是以久未探访。吾近来康健,与母之情亦渐笃。汝与枫善自珍重,勿念!
一阵暖流涌上许晓蝶的心头,她笑着准备将信收起,却被李文祥急忙制止:“呦!小姐,这可留不得呀!还是找盏油灯烧了去吧,万不能叫贵妃娘娘知晓此事,不然奴才可就惨了!”
许晓蝶思索半晌,明白了李文祥的用意,回答道:“多谢公公。”
几场大雨过后,京城迎来晴天,蝉肆意施展着歌喉,已是到了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节。
许晓蝶在御花园中画着画,雪白的衣物在墨绿的树丛中格外显眼,四周环抱着郁郁葱葱的树木,许晓蝶置身其中宛如恬静的神女,珍儿陪伴在她身侧,二人有说有笑。
不远处,一袭白衣的萧辰枫在不时吹起的微风中舞着剑,病愈后,他的身体也较从前强壮许多。
一个不速之客将这幅祥和的图景打破,翠喜走向几人,语气恭敬的同时携着几丝寒意冷,“见过六皇子,我们娘娘唤许小姐有些事,还请许小姐随奴婢来。”
说罢,她目光在许晓蝶的画上停顿片刻,笑着开口,“我家娘娘也喜作画,不如将这画一同带去,还能让娘娘为小姐指点一番。”
翠喜随即一手拉住许晓蝶,一手去拿她画了一半的画。
“且慢。”萧辰枫开口,儒雅中不失威严,“不知淑贵妃唤晓蝶何事?如此唐突是否有些不妥?”
翠喜只得扯出佯装的笑容,解释道:“只是请小姐去喝喝茶,我们殿下想见小姐了。”
不等萧辰枫回答,翠喜便拉着许晓蝶快步离去,许晓蝶多次想挣脱,奈何这女人力道太大,将她的手臂拽得生疼,她尝试过许多次都无济于事,无奈她只得将未来得及放下的画笔塞进袖中。
萧辰枫心中不安,“皇兄怎会请晓蝶去碧霞宫?此事定有蹊跷!”
他脑中思如电转,知晓此番若是跟去碧霞宫,无疑是自投罗网,因此必须别寻良策。
萧辰枫回头望着无助的珍儿,向她投去一个宽慰的眼神,开口道:“别急,随我去找娴皇贵妃娘娘。”
碧霞宫
萧辰安不解地站在殿内,开口问:“儿臣正在练习射箭,母妃唤儿臣回来所为何事?”
柳如霜轻笑着回答:“母妃心疼你顶着大太阳练习辛苦,便唤你回来歇歇,待明日再接着练。”
她脸上不自然的笑容僵住一瞬,“母妃今日,可是邀请了你的一位朋友,随后便会来了。”
萧辰安默不作声,对于柳如霜近几月态度的转变,他自然是高兴的,但同时这种陌生的母爱又令萧辰安感到不知所措,本应沉浸其中,他却无缘由的无所适从。
柳如霜捕捉到他的情绪,沉了沉语气,有些伤怀地说:“先前是母妃错了,母妃只想着叫你成才,可近日母妃才发现,你若是真与母妃离了心,即便你当上太子,母妃这心里却仍是空的。
所以安儿,你要听母妃的话,咱们母子唯有同心协力才能屹立不倒,明白吗?”柳如霜步入正题,直接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态度,那便是萧辰安必须得“听话”。
萧辰安面上未有波澜,心中却有所触动,即便柳如霜在他身上犯下的错罄竹难书,但他盼了整整八年所求的关怀,如今终于是求到了,因此他顾不得自己早已伤痕累累的内心,也别无他法,只能被动接受。
当萧辰安看见翠喜领着许晓蝶走进正殿时,方才萌生的感动荡然无存,他没能抑制住脸上的惊恐,错愕地看向柳如霜,那人依旧是满面笑容地望着他,深邃的眼眸似是要将他吞噬。
萧辰安眼底晦涩,盈满恳求,却被柳如霜无视。
许晓蝶则是被这殿中奇怪的气氛压迫得一言不发。
她知晓面前并非善类,但她并未低下头,而是微微颔首以示尊敬,即便掌心已经湿濡,她仍未露怯色。
许晓蝶镇定自若的神情使柳如霜感到不悦,她敛了笑容,肃声道:“听闻你喜绘画?”
许晓蝶轻轻点头:“是。”仅此一字。
柳如霜被她的安之若泰激怒,阴险地笑着抬手指向翠喜手中的那副画,问道:“这画上是何人?”
只见画中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河边,那抹红鲜亮又肆意。
“回禀娘娘,画上是臣女家母。”许晓蝶深知这句话会给自己招来祸患,但她听得出柳如霜是在守株待兔,便知晓自己无其他路可走。
“母妃!”
“住口!”萧辰安开口试图打断她们的对话,被柳如霜厉声制止。
随后柳如霜冷声警告:“安儿听话。”
不等萧辰安开口辩驳,柳如霜便对着许晓蝶撂下一句话:“你可知这正红色,在宫中是不能随意穿的?”
“母……”
“住口!”
如此蛮不讲理的说辞,竟让人没有机会反驳。
……
柳如霜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神色,鄙视又不屑地开口:
“如今皇后不在宫中,本宫礼应替娘娘管教她宫中无人教养的孩子。你便去那院子里跪一个时辰,长长记性,今后别再画这些污秽的东西扰乱宫规!”柳如霜阴狠地说道,随后端起茶杯吹了吹,轻轻抿下一口。
“娘娘责罚便责罚,我娘不是污秽之人。”一直沉默的许晓蝶忍无可忍反驳道。
出口时,她已无半分惧意,最珍视之人遭人践踏,怒意推着一股刚强自她心底升起,她眼底溢满不忿,不自觉将腰板挺得更直了些,怒视着面前之人。
“以下犯上,再多跪一炷香!”柳如霜声色俱厉,说罢便不再看许晓蝶。
女孩则是被几个下人扔出大殿,按在门外的石砖上,即便如此,她仍不屈地朝殿内喊着:“我母亲不是污秽之人!”
“都给本王住手!”萧辰安冲着殿外几人怒呵一声,随后用如墨的双眼狠狠剜了柳如霜一眼,准备往殿外冲。
“翠喜。”柳如霜靠在椅背上轻声开口,像是根本未将萧辰安的忤逆放在眼里。
只见翠喜拿着木板先萧辰安一步站在许晓蝶身侧,嘴角睨着阴狠的笑容,转而挑衅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
萧辰安怔住,身后柳如霜的声音响起:“安儿若是不听母妃的话,此人今日便要被你连累了,她这般巧舌如簧,不掌嘴怎能长记性?”
萧辰安闻言不敢再向前,转过身去恐惧又哀求地望着柳如霜,眼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他初次发觉,面前之人竟能可怕到如此地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柳如霜露出笑容,起身走向萧辰安,安慰道:“如此便对了,母妃答应你,只要你听母妃的话,母妃不会伤害她,只要她跪够了时辰,便放她离开。”
说着她搂过萧辰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孩子,别怕!”
萧辰安只是一直惊魂未定地望着前方,他在思索何事,他自己也不知晓。
太阳越发得毒了,却始终照不亮那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