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 第一章

痛。

不是肉体上的痛楚，那种感觉早已在千百次的重复中变得麻木。而是更深层的，一种灵魂被反复撕裂后又强行缝合的钝痛，萦绕不散。

意识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缓缓上浮，像挣脱粘稠的泥沼。第一百零三次被狐女李雅的短剑刺穿心脏的冰冷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感官的末梢。瓦利西亚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刻，阿里莎扑过来时那双充满惊恐和决绝的眼睛。

“……利亚……瓦利西亚！”

声音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带着焦急的哭腔。

脸颊上传来温暖的触感，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正轻抚着刚才——在另一个时空——被阿里莎扇过耳光的地方。此刻，那里只有柔软的触碰。

瓦利西亚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先是朦胧，然后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阿里莎那张写满担忧的精致面庞。她翠绿色的眼眸里盈满了水汽，眼圈泛红，显然刚刚哭过。橙红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黏在湿漉漉的脸颊上。

“阿里莎……”瓦利西亚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被砂纸磨过。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阿里莎猛地扑进她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身体因为后怕而微微发抖，“你刚才……刚才突然就没有了呼吸，心跳也快停了……我以为……我以为这次……”

阿里莎的话语哽咽在喉咙里，化作压抑的抽泣。

瓦利西亚僵硬地抬起手臂，缓缓落在阿里莎的背上，一下一下，笨拙而又习惯性地轻拍着。她的目光越过阿里莎颤抖的肩膀，投向这个熟悉的房间。

这里是她们在无数次循环中最初的“安全屋”，一间位于2023年城市边缘的普通公寓。晨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老旧家具和尘埃的味道，还有阿里莎身上淡淡的、让人安心的栀子花香。

一切都和“上一次”醒来时一模一样。不，是和每一次都一样。

2023年7月11日，上午7点30分。

循环的起点。灵基降临，全球异变的开端。也是她，瓦利西亚，第一千零四次回到这个原點。

“……我又回来了。”瓦利西亚喃喃自语，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

“回来？你说什么？”阿里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瓦利西亚，你刚才到底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噩梦？瓦利西亚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如果只是一场噩梦该多好。这是一千多个无法醒来的噩梦叠加的现实。

她看着阿里莎纯净的、充满关切的眼睛。在最初的几十次循环里，她曾试图向阿里莎解释这一切，解释那两百多年后的末日，解释那无尽的轮回。但结果呢？不是被当成疯子，就是在阿里莎试图理解并帮助她的过程中，因为不可控的变数导致阿里莎以更凄惨的方式死在她面前。

从第一百次轮回开始，瓦利西亚学会了沉默。至少在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她不能再将阿里莎拖入这绝望的漩涡更深。

“嗯……一个很可怕的噩梦。”瓦利西亚避开了阿里莎的视线，撑着手臂坐起身来，“我梦见……我失去你了。”

这是唯一部分真实的谎言。

阿里莎破涕为笑，用力握紧了她的手，掌心温暖：“傻瓜，梦都是反的！你看，我不是好好在这里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吗？”瓦利西亚低声重复着，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在时间循环的诅咒面前，“一直”是多么奢侈而虚无的承诺。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但极其不协调的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引起了瓦利西亚的警觉。

这种波动……不属于这个时间点！甚至不属于她记忆中的任何一次循环开局！

她的本能快于思考。几乎是刹那间，她那被称为【神之眼】的能力无声发动。视野中的世界瞬间褪去了色彩，变成了由无数能量流线和粒子构成的灵子图谱。房间的墙壁变得半透明，家具呈现出能量的轮廓。

一切正常。熟悉的灵基背景辐射像一层薄雾弥漫在空气中，这是世界异变的序曲。阿里莎身上散发着温和的白色灵光，代表着觉醒初期的生命能量。

然而，就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靠近天花板的地方——

一团模糊的、几乎与背景灵子雾霭融为一体的幽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它不是灵基能量，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生命形式。它更像是一个……空洞，一个观察点。冰冷，淡漠，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感。

瓦利西亚的血液几乎凝固。

前一千零三次循环，在这个时间点，这个房间，从未出现过这个东西！

是“祂”的监视者？还是循环系统因为频繁重置产生的“错误”？或者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的希望同时涌上心头。变数！出现了计划之外的变数！这是否意味着，这一次循环，将有所不同？

瓦利西亚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直射向那个角落。她的声音因紧张而绷紧，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