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 第六章

天台的风很大，吹乱了瓦利西亚的长发，也吹散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和硝烟味。城市在脚下燃烧、哭泣，宛如一幅动态的地狱绘卷。但瓦利西亚的心，却比这寒风更加冰冷。

她刚刚经历了一次计划外的、由“观测者”亲手干预的“生存”。那幽影轻描淡写地粉碎怪物肢体的画面，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放。那不是帮助，是提醒，是示威——你的生死，在我一念之间。你的探索，必须在允许的框架内。

这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感觉，比单纯的死亡更令人窒息。她就像实验室里被观察的小白鼠，自以为在迷宫中寻找出路，却不知迷宫的墙壁随时可以升降重组。

阿里莎紧紧靠着她，单薄的身体在风中微微发抖，既是因为寒冷，也是因为恐惧。她顺着瓦利西亚的目光望向北方，那片天空的紫色似乎更加浓郁，仿佛有漩涡在缓缓转动。“瓦利西亚，我们……要去哪里？”她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瓦利西亚没有立刻回答。北方，是“初始灵爆点”的方向，也是在前几百次循环中，她多次尝试探索却都以惨烈失败告终的区域。那里盘踞着初期最强大的灵体，甚至可能存在连接“终局之日”的线索，或者说，连接“祂”的通道。

去那里，无疑是极度危险的。但也是最能制造“偏差”的选择。如果幽影背后的存在真的在观察“节点”的活性，那么一个主动冲向高难度区域的节点，无疑会提供更丰富的“数据”。

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观测者在她获取到关键信息之前，不会轻易让她这个“珍贵样本”报废。赌的是在生死边缘，她能窥见循环系统的一丝破绽。

“我们去北边。”瓦利西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北边？可是……那边看起来更危险！”阿里莎惊呼。即使以她刚刚觉醒的灵能感知，也能察觉到北方传来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危险，也意味着可能找到这一切的答案。”瓦利西亚转过头，看着阿里莎的眼睛，“阿里莎，你相信我吗？”

阿里莎看着瓦利西亚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盛满了她无法理解的沉重和决绝。她不知道瓦利西亚为何如此坚定，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她们。但此刻，瓦利西亚是她唯一的依靠，是这片崩坏世界里她唯一的光。

她用力点头，将恐惧压进心底：“我相信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瓦利西亚心中一暖，随即是更深的刺痛。她又将阿里莎拖入了更大的险境。但这一次，或许不同。有那个幽影在，她们或许不会轻易死去……但也可能生不如死。

她不再犹豫，辨认了一下方向，拉着阿里莎走向天台边缘。下楼从街道穿行无疑是自杀，混乱的人群和层出不穷的灵体会耗尽她们所有的精力。她需要更快捷的方式。

她的目光锁定在相邻一栋略矮的商业楼屋顶。距离不算近，但对于已经初步觉醒灵能的她来说，并非不可能。

“抱紧我。”瓦利西亚对阿里莎说。

阿里莎依言紧紧抱住她的腰。瓦利西亚深吸一口气，灵能灌注双腿，眼中金光微闪，计算着最佳的起跳点和落点。

助跑，起跳！

两人的身影划过混乱的城市上空，风在耳边呼啸。瓦利西亚精准地落在目标楼顶，翻滚卸去冲力。阿里莎在她怀里，惊魂未定，却也对瓦利西亚展现出的能力感到震惊。

瓦利西亚没有停顿，如法炮制，在城市的天台与屋顶之间跳跃穿梭，朝着北方快速移动。那团幽影始终如影随形，不快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像一个沉默的幽灵信标。

越是靠近北方，空气中的灵能浓度就越高，紫色的雾气也越发浓郁，视野变得极差。下方街道上的混乱景象逐渐被一种诡异的寂静取代，仿佛这片区域的生命已经被某种力量吞噬或驱散。偶尔能看到巨大的、扭曲的影子在雾气中一闪而过，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阿里莎的脸色越来越白，她紧紧抓着瓦利西亚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瓦利西亚……我感觉到……很多……很可怕的东西……”

瓦利西亚也感觉到了。这里的灵体强度，远超城市其他区域。甚至有一些存在的能量波动，让她想起了在后期循环中遭遇的强大敌人。这绝不是一个循环初期该出现的难度！

是“IV”节点身份引来的特殊“待遇”？还是说，这次循环本身就已经发生了未知的异变？

突然，瓦利西亚猛地停下脚步，将阿里莎拉到一个巨大的通风管道后面隐蔽起来。她的【神之眼】看到前方不远处的雾气中，有一个极其强大的能量源正在缓慢移动。

那是一个高达三米、身形模糊、由无数痛苦哀嚎的人脸凝聚而成的灵体——百面聚合体。这种怪物，按照正常的时间线，至少应该在循环中后期，当大量人类死亡后才会形成！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百面聚合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了下来，上百张人脸同时转向她们藏身的方向，发出重叠在一起的、充满怨毒的嘶鸣！

被发现了！

瓦利西亚的心沉到谷底。面对这种级别的怪物，以她们现在的力量，绝无生还可能！就连逃跑都是一种奢望！

她下意识地看向那团幽影。

幽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面对百面聚合体散发出的恐怖威压，没有丝毫反应。它似乎不打算再次干预。

难道……这就是极限了？观测者认为这个“偏差”已经足够，或者认为这个节点已经失去了价值？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瓦利西亚将阿里莎死死护在身后，握紧了匕首，准备进行最后的、徒劳的抵抗。

就在百面聚合体即将扑来的瞬间——

一道炽热的、纯净的白色光芒，如同利剑般从天而降，精准地轰击在百面聚合体的核心上！

“轰！”

圣洁的火焰瞬间包裹了怪物，那上百张人脸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光芒中迅速消融、蒸发！

光芒散去，一个身影轻盈地落在瓦利西亚和阿里莎面前。

那是一个穿着简洁战斗服的女子，手持一柄燃烧着白色光焰的长剑。她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容颜绝美，但眼神却冰冷如霜，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头顶那双微微抖动的、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李雅！

瓦利西亚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她使用的力量，那种圣洁的光焰，完全不同于1003次轮回中那诡异致命的刺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雅收剑而立，冰冷的目光扫过瓦利西亚和阿里莎，最后落在了瓦利西亚……身边那团空无一物的空气上。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果然，‘节点’的吸引力是致命的。”李雅的声音清冷，如同碎冰碰撞，“跟我来，如果你们不想被‘清理者’撕碎的话。”

清理者？节点？

瓦利西亚心中巨震。李雅，似乎知道幽影的存在！她甚至能看到它？而且，她的话透露出，这片区域存在着名为“清理者”的、专门针对“节点”的危险东西！

这一次的循环，从开始就彻底失控了。而李雅的出现，将迷雾搅得更加浑浊。

瓦利西亚看着李雅转身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依旧沉默的幽影，以及怀中惊恐未定的阿里莎。

没有选择。

她拉起阿里莎，跟上了李雅的脚步，主动踏入了前方更加浓重的、未知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