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在黑暗中凭空摸索的小孩,从只言片语里寻找着这个世界的意义。
我依然能记得自己记忆萌生的开始,是在一个阴雨天的下午,外婆牵着我的手,放学后离开。
幼儿园同班里有两个骨折的双胞胎,他们两个紧挨着坐在出口的台阶上,断层的地方像山的崖,而我回头看,静默得像一场黑白电影。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心里空荡荡,说不出的滋味。
我抬头看向外婆,可能说了什么,也可能没有。
我还记得幼儿园订《十万个为什么》 和 《上下五千年》 ,我第一次有意识地向外婆提出我要读书。前者被我翻过不止二十次,后者则丢在角落里积灰。一个在橱窗里亮亮堂堂,等待我的下一次翻阅,还有十本承载了五千年的,对那时的我来说晦涩难懂的历史,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书柜的一角,静默待读。
弟弟出生的记忆对我来说也很模糊了,哪怕那时已经上小学一年级。
但我依然记得自己打碎玻璃瓶的时候,折了满瓶的星星洒落一地,玻璃碎片划过他额角,当时的我满手鲜血,混着眼泪一起尖叫。而今他头上还有那一道小的疤痕,像抹不掉的,砂石蹭过的痕迹。
好像从小就特立独行,又渴望得到老师和家长的喜爱与关心。我不知道成为乖宝宝的意义,只是每次外婆夸奖我的时候,我都觉得高兴。
于是从小就成了别人家口中的“好孩子”,听话懂事,每次完成作业都势必要完美,幼儿园逻辑狗要争第一,钢琴比赛要优秀,考试一定要双百,小时候的我并不觉得有所负担,反而沾沾自喜乐在其中。
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给过我目标,我也有富足的生活,吃穿不愁,外婆一切都帮我打理好。但没有人教导我,要如何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过分早熟和习以为常的夸奖养成了我从小自矜自傲的性格,但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和知识去支撑我成为真正骄傲的白孔雀。当他们讲着小猫钓鱼的故事时我仍望着窗外的月,三分钟热度和心不在焉,练琴时稀碎的注意力,在表面安静时内心一次次幻想着安徒生笔下王子与公主的童话。
喜欢炫耀成为了我维系脆弱表象的手段,外表灿灿而内心空荡,填充我内里的是最早接触互联网而搭建的信息茧房。
读不完一本完整的书,所谓的文笔也不过是早年啃的一本本网络小说累积起的。我所感知到与看到的从来都是他人经历,或真实或虚拟。
我常常说我热爱文学,从小到大也有或多或少夸赞过我的,可是仰望他人,我像个拙劣模仿大人提笔写字的小孩,连阅读都不够的小孩,稚嫩又愚蠢。
小时候因为追赶最新潮流而沾沾自喜,自以为诙谐的网络词汇全部融于作文里,后来赶着网络最新兴的圈子,写浅薄又没有内核的流水账文字。回忆读过的书实在少之又少,提起来的也都是高中时偶尔翻阅过的。
我的一生都像掺杂了太多垃圾的支流河,混沌又看不清真正的内心。
我想,我应该是害怕孤独的,所以藏不住话要分享,可是又害怕喧哗嘈杂,太过孤立独行,只想一个人逃的远远的,害怕与人交往。
我将一切自身的不幸归咎于差距、天赋、无人引领。
可是又一次次推翻悖论,文盲式地书写着,越来越清晰看到不堪的自己。
所谓的自傲骄矜都变成刺向己身的利刃。成为更深的自卑和痛苦。
他们说人生是旷野而非轨道,而我自己一步步走下去才发现,贴片的假草坪下是暴雨后淤积的泥,滩涂被河水浸润的流沙。
在理不清后选择逃避。
三年前通过自杀。
三年后则是蒙着眼睛混沌又无措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