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云慕在阳台晾衣服，忽然瞥见楼下停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但那车牌号的后三位，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记忆里——是游明诚的车。
他手一抖，晾衣绳上的小衬衫滑落在地。转身时正撞见游子意扶着门框站在阳台门口，脸色比晨雾还要白。“别看。”云慕快步走过去捂住他的眼睛，掌心能触到他睫毛的轻颤，“妈在做早饭，我们进去吃。”
游子意的声音发紧，像被什么攥住了喉咙：“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也不重要。”云慕牵着他往厨房走，故意踩响拖鞋制造声响，“念念醒了该饿了，你昨天说想喝小米粥，妈肯定煮了。”
厨房的粥香确实浓郁，游妈妈正把切好的南瓜丁倒进砂锅，看见他们进来连忙说：“醒啦？再等十分钟就能吃了。”她眼角的余光扫过阳台，手里的锅铲顿了顿，终究没说什么，只往游子意碗里多舀了两勺糖桂花，“甜丝丝的，吃着舒坦。”
早餐吃到一半，门铃响了。三声，不疾不徐，带着种拿捏惯了的倨傲。游妈妈把宝宝的围兜往桌上一放，起身时围裙带子系得死紧：“我去看看。”
“妈。”游子意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让他进来。”
云慕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门开的瞬间，游明诚带着一身晨露走进来，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手里提着个烫金礼盒，眼神扫过客厅时，像在审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旧物。
“子意身子好些了？”他把礼盒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摇篮里的宝宝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这就是……孩子？”
“游先生有话直说。”云慕挡在游子意身前，语气里没什么温度，“我们家不招待闲人。”
游明诚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推到游子意面前：“这是城郊那套别墅的过户手续，写你的名字。”他顿了顿，视线掠过游子意苍白的脸，“还有这个，”又拿出张黑卡，“密码是你生日，以后孩子的开销……”
“游明诚。”游子意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你觉得我现在缺这些？”他指着那份文件，指尖都在抖，“当年你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给我套房子？我在医院躺了三天三夜，你又在哪？”
游妈妈把宝宝抱起来转身进了房间，关门声闷得像声叹息。
“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游明诚的脸色沉下来，“我是孩子的爷爷，这些本就是该给的。”
“你不配。”游子意拿起文件狠狠砸在他脸上，纸张散落一地，“我和念念，跟你游家没半点关系！”他撑着沙发站起来，后腰的疼忽然尖锐起来，云慕连忙扶住他，听见他咬着牙说，“滚。”
游明诚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捡起地上的文件时，指节捏得发白。“你会后悔的。”他丢下这句话，转身摔门而去，楼下的引擎声很快消失在雾里。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游子意忽然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云慕把他搂进怀里，才发现他在发抖。“没事了，都过去了。”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他再也别想欺负你了。”
中午苏晓来送画稿，进门就察觉气氛不对。“怎么了这是？”她把画本放在桌上，看见沙发缝里夹着张散落的文件纸，上面“别墅过户”四个字刺得人眼疼。
游妈妈叹着气把早上的事说了，苏晓听得直皱眉：“还有这样的父亲？当年把人赶出去，现在又来装好人？”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前几天我去出版社交稿，听见编辑说游氏集团最近在跟林哲学校谈合作，好像是想捐栋教学楼换个名誉校长的头衔。”
云慕的眼神冷了下来：“他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林哲说游明诚那人看着道貌岸然，其实手脚不干净。”苏晓翻着画本说，“去年有个合作方想告他偷税漏税，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撤诉了，估计是被压下去了。”
游子意忽然抬起头，眼底有微光闪动：“我知道他的软肋。”他看向云慕，声音里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当年他把我妈留下的股份转到自己名下，用的是假签名，我有证据。”
云慕握住他的手：“你想怎么做，我都陪着你。”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落在画本上，苏晓画的念念正抱着奶瓶笑，嘴角的奶渍像朵小云朵。游子意摸着画纸，忽然轻声说：“以前总想着，只要他能多看我一眼就好。”他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现在才明白，有些人不配当父亲。”
云慕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掌心的温度慢慢渗进来：“以后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妈，好好过日子。”他指了指画本上的向日葵，“你看，苏晓特意画了太阳，以后我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亮。”
傍晚林哲来接苏晓，听说了游明诚的事，皱着眉说：“学校那边我会留意，如果他真敢耍手段，我就把收集到的材料交给教育局。”他从包里拿出个U盘，“这里面是去年家长们联名举报游氏校服质量问题的记录，也许用得上。”
云慕接过U盘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窗外的晚霞正浓，把半边天都染成了橘红色，宝宝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地哼着，像是在唱支不成调的歌。
游子意看着窗外渐深的暮色，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堵了多年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些。他靠在云慕肩上，听着客厅里苏晓和林哲拌嘴的声音，游妈妈哄宝宝的轻语，还有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忽然明白，真正的家，从来不是靠血缘和财富撑起来的。
是这些琐碎的、温暖的、带着烟火气的声响，把一个个孤单的人，串成了彼此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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