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蝉鸣像被烈日烤得发脆，一缕缕往曾若馨的古诗文默写本上撞。米黄色的纸页上，红笔圈住的“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墨迹未干，笔锋里还带着她晨起时的几分倦意。窗外的阳光已经爬过对面的老居民房，在桌角投下菱形的光斑，手机突然“嗡”地震了一下，桌面的玻璃镇纸都跟着轻颤——是张铭浩的消息，字里行间像裹着冰碴儿：“校门口老槐树下，绿豆汤在保温袋里冰透了，再不来要化了。”
她指尖下意识抚上手腕，那里躺着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条细弱的粉线。上周帮同学搬书时，玻璃书柜门突然滑落，碎渣子划破皮肤的锐痛还清晰得像在昨天。当晚张铭浩的消息就没停过，从“有没有碘伏”问到“要不要我送医院”，最后一条是十一点多发的：“别碰水，明天我带新的创可贴，卡通的。”想到这儿，曾若馨嘴角忍不住弯起，刚要起身，客厅就传来表姐曾紫怡的大嗓门：“若馨！磨磨蹭蹭啥呢？少秦都在门口等十分钟了！”
老槐树的枝叶密得像把绿伞，晨光穿过叶片碎成金箔，落在张铭浩身上。他靠在银灰色的自行车旁，车把上还挂着个帆布包，印着褪色的篮球明星图案。白衬衫的领口沾着点晨雾的潮气，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半截清瘦的手腕。手里攥着四个卡通猫保温袋，蓝色的猫耳朵被他捏得微微发皱，显然等了不少时候。看见曾若馨跑过来，他眼睛亮了亮，递保温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像被蝉鸣烫了一下，飞快地缩了回去，耳尖却悄悄漫上一层薄红：“模拟考……别慌，重点我在课本上标了三遍，难点还用荧光笔勾了。”
“知道啦，比我妈还啰嗦。”曾若馨接过保温袋，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散开，拉开拉链喝了一口，清甜的绿豆沙混着冰糖的凉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清晨的燥热瞬间散了大半。五哥少秦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忍不住笑出声：“你可别嫌他啰嗦，昨晚十点多还给我发消息，问要不要带风油精，说怕考场太闷你们犯困。”张铭浩没反驳，只是耳朵更红了，慌忙推着自行车往学校里面方向走，阳光把他的侧影拉得很长，白衬衫的后摆被风掀起来一角。
教学楼的走廊里已经满是喧闹，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挤来挤去，谈笑声、脚步声还有翻书的哗啦声混在一起。刚踏进教室门，曾若馨就敏锐地觉出了不对劲——原本嘈杂的教室突然静了半秒，紧接着，后排的窃窃私语像细密的针，密密麻麻扎得她后背发僵。几个女生的目光黏在她身上，见她看过去，又飞快地移开，嘴巴却还在动个不停。
曾安蕊和李伊曼几乎是从座位上扑过来的，两个人一左一右拉住她的胳膊，脸都白了，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慌张：“若馨，不好了……有人到处说你，说你收了一个老男人的钱，还跟他……还跟有染……”
“放屁！这是谁造的谣？！”曾紫怡的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抓起桌角的书包就要往门外冲，显然是想揪出造谣的人算账。手腕却被曾若馨死死拉住，她的指尖冰凉，指甲几乎要掐进表姐的皮肉里：“别冲动，越闹越中了圈套。”曾若馨的声音有点发颤，指尖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小升初的关键节点，这种腌臜的流言最能嚼碎人的名声，一旦传开，就算是假的，也会被人添油加醋地传成真的。可她心里像坠了块冰，那天明明是曾友珊说“叫我一起去帮她拿东西的”，把她骗去那个老男人家，全程只有她们两个人，怎么会有人知道？少秦皱着眉抿紧了唇，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书包带，显然也想到了那个总是用嫉妒眼神看曾若馨的五年级女生。
张铭浩放好自行车进来时，刚好撞见曾若馨惨白的脸。他脚步顿了一下，原本略带笑意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快步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话音刚落，曾紫怡就把前因后果一股脑砸了过去，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气得眼睛都红了：“有人造若馨的谣！说她收老男人的钱，这分明是毁人！”
张铭浩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眉峰拧成了疙瘩。但他没像曾紫怡那样冲动地骂脏话，也没立刻冲出去找人，只是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到讲台边，抬起手，指节用力敲了敲黑板，“笃笃笃”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学生瞬间闭了嘴，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大家安静一下，我有话要说。”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沉稳，“昨天曾若馨被五年级一班的曾友珊骗去老男人家的，我全程在场。事实是曾友珊收了钱，故意把若馨引过去的，这件事我已经报警了，警察现在正在查那个老男人。”
教室里鸦雀无声，连窗外的蝉鸣都清晰了几分。过了几秒，后排突然有人小声问：“你说的是真的？你有证据吗？”张铭浩抬眼扫过全场，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有，而且证据很清楚。”曾若馨立刻接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大家都是听谁说的？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们不会怪你们。”
此起彼伏的声音立刻冒了出来：“我弟说的，他是五年级三班的！”“我妹跟我说的，她同桌就是五年级一班的！”“我听隔壁班同学说的，说是看见曾若馨进了那个老男人家，好久才出来……”少秦从书包里翻出个小本子，飞快地记着名字和班级，说：“都记下来了，我们现在就去五年级问清楚，不能让谣言再传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五年级教学楼走，走廊里的学生都好奇地探出头看。刚走到五年级一班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推开门的瞬间，喧闹声突然停了——曾友珊正靠在桌边上，双手抱在胸前，对着几个女生说得眉飞色舞，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看见曾若馨一行人，她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张铭浩没废话，直接走上讲台，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在黑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把他的轮廓衬得格外清晰。“我知道你们班有人在谣传曾若馨的事情，”他的目光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个人，语气严肃，“你们有没有想过，这种谣言会毁了一个女孩子的清誉？尤其是在小升初的关键时候，这可能会影响她的一生。谁先开始传的，站出来自己说清楚。”
曾紫怡往前踏了一步，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补充：“别藏着掖着了！现在站出来还算有良心，等我们查出来，有你好受的！”曾若馨的目光牢牢锁在曾友珊身上，她的眼神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那天是你带我去了那个老男人家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就算你不站出来，大家也能猜到是谁。”
曾友珊的脸瞬间白了半截，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梗着脖子喊：“我没有！我根本没说过！是她自己贪钱，看见老男人给的钱就跟着去了，关我什么事！”她的声音有点发颤，眼神躲闪着，不敢和曾若馨对视。
“是吗？”张铭浩挑了挑眉，缓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下一秒，曾友珊尖细又得意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一千块钱就上钩，傻不傻？等会儿我就跟别人说她是自愿的，看她以后怎么做人……”紧接着是一个粗哑的老男人的骂声，还有远处张铭浩焦急地喊“若馨！若馨你在哪！”的声音，背景里还有蝉鸣的聒噪。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蝉鸣的回声，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都转向了曾友珊。她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像张白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在桌角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却没感觉到疼。旁边的曾伊佩和范晓萱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和她拉开了距离，显然是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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