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晓（4）

不过某种程度上说，于晓是自愿赴死。

看啊，他们的关系这样奇怪。

法平即使发觉于晓带来的威胁，也依然冷眼旁观于晓壮大，纠集起所有的力量，让自己陷入被孤立的境地。

于晓呢？当短暂的存续和飘渺的未来摆在面前，要做出二选一的抉择时，她选择后者，却要去奔赴前者的末路。

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一种双向奔赴。

虽然听上去有些自大，但有时候于晓也会觉得，自己和法平像是太极图上的阴阳两极，互相对立又彼此融洽，偶尔也会发生立场的交换，但却都有自己的运行逻辑。

可这不是她死了都还要被法平折腾的理由！

于晓对法平的情绪相当复杂，从理智上讲，法平维持那个世界那么久，她们才拥有诞生的条件，才能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们应该感激法平的付出，即使对方自己都稀里糊涂。

然而，于晓放不下一步步淌着同伴的血泪走来，心中积蓄的恨意。那甚至不是牺牲，只是法平认为他们看上去碍眼，就像掐死虫子一样掐死他们。

就连她自己，也是想活活不下来，想死死不掉，初心被毁灭，执着被击碎，面目全非还要作为拓印体延续执念。

虽然从结果上看没那么糟，但是于晓果然，还是不想有这份延续。

不过是孑然一身、踽踽独行，于晓自己的意愿，不能说不重要吧，但也确实没什么好要紧。

习惯了。

或许很久很久以后，于晓会释然吧，会彻底放下心中的那点执念和怨恨。

但当属于人类的一生走向终结，于晓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时，时隔几十年再见到法平的虚影，才恍然发觉自己依然放不下。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于晓好像占了个全。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一个人的痛苦，与现实的世界，在别人的悲欢里，无足轻重，毫无意义。

“他们在为你而哭欸。”法平站在于晓床头，看见于晓床榻边上，一群人压抑的抽泣与不舍。

其中也有不少仙子，他们用法术改变自己的外貌，让自己看上去像人类一样老去。

可在这个时刻，他们的痛苦和悲伤却与身边的人类完全相同。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面临死亡，进入人类世界以后，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些与他们相知相识的人类朋友一个个逝去，甚至还引发过一场不小的动乱。

谁会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够长长久久陪伴自己呢？

哪怕灵魂转世，也不再是原先的那个人了啊。

那时候，面对仙子们的动摇，还是于晓，以雷霆手段分化、劝说、打压，才在短时间内让体系重新回归稳定。

不论是谁，都不应该因为私情而扰乱生死。

而于晓自己，她本可以长久活下去，甚至直到她人类的躯壳被确认死亡，于晓也依然可以睁开双眼。

但，她已经很疲惫。

旅行当中的风光再美好，疲惫感也会在身体里积累。

而于晓已经无家可回。

所以，来一场漫长、永不苏醒的长眠吧。

于晓闭上眼睛。

心脏归于平静，呼吸消失，意识陷入黑暗。

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消失在感知当中。

一切归于寂静。

法平的身影溃散，化作肉眼察觉不到的点点星芒，四散而飞。

星芒越过时间与空间的缝隙，最终停留在某个人的指尖。

金裙少女似有所感，仰头看向高远的蓝天，嘴唇微动，是无声的告别。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