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温念回到父母所说的老宅，这里早已被安排打扫过，虽长时间无人居住，但胜在早年的设计就是简单大方的，收拾一番倒也舒适。她倒了一杯水，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走到窗前向下看去，正巧见到汽车驶去的背影，她轻轻晃了晃水杯，回身任由自己陷入柔软的沙发中，杯中水光潋滟，她盯着模糊的光影，有些怔怔。
今晚孟怀瑾对她的试探是出乎意料的，实话实说，非常冒犯且不礼貌的行为，虽然看样子很好的应付了过去，但她不太明白这样的用意。
是因为那个莫名的婚约吗？温念托腮，也只能想到这样一个最合适的原因。两家虽有早些年的交情，但毕竟中间横亘着时间，再加上是由她们这边延续的婚约，怎么看来的确是有很大的古怪。
商圈的关系错综复杂，两情相悦的戏码少之又少，更多的是参杂着利益关系的相互利用，争取的便是所得最大化，因此在选择对象时也自然慎之又慎，利益冲突、帮护层次、相貌品性，样样都是考察对象。商人重利，孟怀瑾今夜的询问也自然不会是单纯怀着对孩子的关心，更多的怕是对温家整个家世的试探——他们需要知道在双方身上能获得多少，如果弊大于利的话，或许明天她就能感受到态度的变化了吧。
想通了这一点，她反而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虽然年纪小，但也是被当做继承人自小培养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只能养在温室里的菟丝花。她敢于一个人来到异地求学，可不只是为了好玩，家里所有人都说她有想法，这点她从不怀疑，今夜与孟家的谈话也同样让她试探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来。
她可是来“追梦”的，既然对方已经对她很满意了，那两家的联系今夜可就算是牢牢绑定在一起了，虽然她预算是目前无需借助他人力量，但多一条路总是好的不是吗？
不过，孟宴臣，她在心里一遍遍咀嚼这个名字，心神微动。
的确是如她了解的一般沉默寡言，但并不让人感到冷漠，相反，她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她想起孟宴臣送她回来时车内安静的氛围，郁闷的撇了撇嘴，又似乎是想起什么，眸中闪过笑意。
诚然，今夜的晚餐虽融洽结束，也无人再提起那段兀然的谈话，本想留她过夜但被礼貌婉拒后，孟家倒也不勉强，嘱咐孟宴臣送她回去后双方便温和告别。温念坐在车中，脑中依然浮现着方才孟怀瑾和付闻樱离开时直明的歉意，车内一片寂静，直到孟宴臣的开口。
他的声音清凌凌的回荡在空气中，明明是淡然的语气，可她就是在里面听出来安抚之意。他说，“抱歉，我为我父母今夜的冒犯向你道歉。”温念垂了垂眸，轻轻摇头，但马上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嗓音轻柔，“没关系的，我相信叔叔阿姨也没有什么恶意的。”
她的确不是很在意，也没有什么跟家里告状的想法，她曾听过更直白的表述和恶意，也明白这是身份所带来的必不可少的影响，所以直接不会为此再费心神。但或许是因为她低着头，阴影落在眉睫便平添了寂寥，孟宴臣居然停下了车，回头直视她。她没有看清那时候他眼里的情绪，只是突然感受到头顶的重量，抬头，正巧与孟宴臣收回的手碰上。
无端的，温念感受到一股暖流在心底流过，她维持着仰头动作，笑意清浅，“宴臣哥哥是在安慰我吗？”
孟宴臣看着她，却是带了几分笑意，“也不完全。”察觉到女孩疑惑的视线，他倒是没有回答，但那股自夜间就在心中翻涌的情绪似乎终于找到出口。他打开车窗，微凉的风拂过发丝，掩住眼中不明的情绪。
“其实我还想说是嘉奖。”温念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孟宴臣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我的父母是要求很严的人，对我更是，他们说我应该优秀，应当未来接替成为国坤继承人，所以我只能按照他们的要求成长，说是懦弱也不为过，毕竟我也不敢真正忤逆他们。”他的语气中带着自嘲，却让温念不知所措，她想说些什么，但孟宴臣微微摇头，于是她明白他也需要一个倾听者，便也只是静静听着。
“不是什么自揭伤疤的安慰，因为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厉害，因为你做到了19岁，甚至是现在的我都做不到的事情，我那时候有过反抗的心思，但可惜没有确切的实力和笃定的决心，所以结果是注定的，我依旧浑浑噩噩地过着他们想要的生活，但对他们的态度也只是不亲不近的。直到…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们才有了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时机。”
最后一句话孟宴臣停顿地太明显，温念看着他，却没有读懂他眼中的复杂。
或许在她来之前孟家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吗？温念暗暗思索着，却也没有出声询问。不会得到结果的，她知道孟宴臣此人待人接物表现的极强距离感，明白就算问出也不会得到解答，所以就算再好奇，她也只是缄默着闭口不言，不过她也悄悄记在心里，她是打定主意在未来熟悉后一定要问的，而她想做的事也一定会做到。
“所以我会说是嘉奖，因为留存的伤疤就算愈合也无法恢复如初，而今天的你给了我另一种人生的方式。”孟宴臣看着她，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赞许，“不同于年纪的格局与冷静，处理问题的圆滑与直面问题的胆识，都是在我19岁无法想象也无法抵达的高度，所以从我私人的角度，我更倾向的情感不是歉意，而是欣赏。”
温念怔忪地看着他，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在她的想象里，孟宴臣或许会是单纯的道歉然后自然地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从现实到心理，但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他曾经的生活，却丝毫不提过度的期望下夹缝成长的艰辛，结果还能对一个刚认识的人以自揭伤疤的方式予以安慰。
他明明曾经处在多么无助的黑暗里，却依旧温柔的像清冷的月亮，用微弱的光温暖着自己和每一个向他靠近的人。
莫名的酸涩席卷眼眶，她慌忙低头，却在下一刻又伸手拉住青年的衣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去说一句话吧，随便什么都好。
她知道他同样也不需要安慰，但是她只是想拉近一点点和他的距离。
在那个瞬间，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心动还是怜惜，但是她明白一件事——她想要去了解他，去靠近他，起码不要让他总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孟宴臣丝毫没有被过去的情绪影响，相反说出心中的话后只觉心情舒畅，所以当女孩伸手抓住他的时候，他竟然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孟宴臣，你真的一个人走了好远的路，才来到如今我们看到的现在啊。”少女的声音低低地，像是夜间拂过的带着凉意的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和泠泠的花香就这样钻入他的心底，带起胸腔的共鸣。
他从没想到会在某一天遇到一个会心疼他过往的人，在他人看来，他年少有为，应有俱有，只有眼前的少女，在仅仅相识一天的时候，就看透了他所有的伪装。
看似应有尽有，实则一无所有。
一片寂静，只有蝉鸣声不绝如缕，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竞都陷入了沉默，直到路灯光芒微微闪烁，留下的影子摇曳着拂过树叶空余晚风回响，孟宴臣才恍若隔世般重新发动车子，明明依然是安静的氛围，却无端让他心里产生了一股焦躁的感觉。
行至小区门口，孟宴臣帮忙拉开了车门，本想把行李一起搬上去，结果遭到了温念极力的阻拦，他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远方走过来的几个人影，他顿了顿，看着少女熟悉地与对方攀谈，叫那个年纪稍长的人“张叔”，看到对方激动的神色和召集着搬行李的动作，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又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再次归于沉默，就在孟宴臣想要开口让她早些回去休息时，温念突然仰头看他，脸上带着的却是明媚的笑容，一瞬间竟然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宴臣哥哥明天有时间吗？”她有些狡黠的看着他，“现在我还可以预约一下孟公子的时间吗？”
她的称呼让他猝不及防，不过索性也没什么事情，他点头，“当然可以，明天我都有时间的。”
“哦，是这样啊！”她低头想了想，却让孟宴臣莫名感受到一股寒意。是要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吗？孟宴臣不确定的想道。
“咳咳。”温念一本正经地正了正表情，“那这位孟公子，我现在正式借用你作为我明天的向导，报酬就是明天一切费用我全权负责，怎么样？”似乎是害怕他不答应，她直接又继续说道，“那个，宴臣哥哥不会不答应的吧。”
看着少女期待的眼神，他却是突然起了坏心眼，故意反问，“这样啊，那如果我真不答应怎么办呢？”
“啊…”看到少女瞬间暗下来的眼眸，孟宴臣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刚想改变想法就看到少女直接抓住了他的整条手臂晃啊晃，“哎呀，宴臣哥哥你就答应我嘛，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对吧…”
才一天就认识久了？孟宴臣有些忍俊不禁，似乎是看出他的想法，温念真的算了起来，“那个，四舍五入就当做一天嘛，那就是24个小时，1440分钟，甚至是86400秒诶，这还不算久吗？”
孟宴臣终究还是笑出声来，他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忍着笑意开口，“嗯嗯，是挺久的，那明天就交给温大小姐安排了。”
其实他没有一定要答应的原因，但和女孩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很快乐，起码这一天给他的感觉是这样的，一个在黑暗中生活久了的人，遇见光后的确会害怕，但更多的是想要伸手抓住来之不易的光明。
他不可否认的是，女孩像太阳一样明媚而温暖，他也是俗人，也想要走在光里，再加上他们本就有着名义上的婚约，在此之前因为许沁他的确对未来伴侣无甚在意，但在今天，或者说是在此刻，他突然想要跟随自己的心。
如果共度余生的人是温念的话，他居然是满怀期待的。
“那就这样说定啦，明天早上十点钟见好不好。”
“好，十点我来接你。”
“真的？好耶！”
从回忆里抽身，温念开心的拽了拽沙发上毛绒兔子的耳朵，消息提示音响起，她扫了一眼发信人，更加开心的把娃娃抱进怀里。
“今晚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抱歉没有听清楚。”
“哇哦，宴臣哥哥居然没有仔细听我说话，好伤心。”
“抱歉距离有点远，是很重要的话吗？”
“倒也不是，但是我现在因为哥哥没好好听我讲话不开心，所以不想说怎么办呢？”
对方正在输入中闪烁了很久，就在温念想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分想要道歉时，聊天窗在此刻弹出新消息。
“那我明天尽量好好表现，争取明天的这个时候再听到你今天想说的话可以吗？”
啊啊啊，救命，他真的好会。温念差点叫出声音，她心虚地看了看门口，确定没有打扰到张叔后抱着玩偶缩进沙发，脸上还未散下的余热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拿起杯子猛灌一口后才拿起手机。
“嗯哼，那就看宴臣哥哥的表现喽。时间不早啦，哥哥晚安。”
“晚安。”
温念收起手机，心里却是小鹿乱撞般雀跃，她想了想，不能确定是否是因为所谓的心动，但也无所谓，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窗外月光皎洁，平静无风，不知名花香静静流淌，将不同方向的人串联在一起。
既然上天给予相遇的权利，为什么不去尝试呢？
一点碎碎念：
其实一开始写文章的时候念念的人设的确是属于自来熟那种小太阳类型的，但她扮演的并不是只有恋爱救赎的角色，我想在这样家世下长大的孩子也不可能是什么单纯小白花，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是知世故而不世故，我希望孟宴臣遇到的是一个能治愈他也能读懂他的人，这是念念为什么在我的描述里是温暖的，但他们之间这样的氛围是因为有着一个婚约在的，或许是我的笔力问题，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表现，所以可能会有感到很突兀或者进度很快的情况，这是我的问题。
但其实我一直在提家世这样的背景，不只是因为身份匹配，也应该是实力相当。孟宴臣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而我不希望我的女主是什么娇妻人设，她可以被人宠爱，但她也会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闪闪发光，只有这样的爱情才是我认为的最理想的状态。
写这篇文章的确是一时兴起，我不能保证更新的频率，但我承诺不管有没有人去看，我一定会写完，这是我的原则。
如果有一直等待的伙伴，我很高兴也很感激，那就这样，我们在下一次继续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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