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疫

“一开始是从海里的鱼类开始的，紧接着就是陆地上的家禽，直到在福建发现第一个人类患者，患病症状先是内脏组织溶解为液态物质，最后是连同皮肤与肌肉一起化成水.......”

父亲在客厅里絮絮叨叨的声音让宋野感到烦闷，自从母亲在浴室中感染身亡后，被隔离在家的宋野与父亲的关系日趋恶化，他厌恶父亲的自言自语，更反感这场恐怖的疫情.......

一年前，一块绿色海冰随着洋流飘过白令海峡，起初，俄罗斯军方将其视为某种秘密武器进行严格监视，但随着海冰逐渐飘入太平洋，仅仅一个昼夜间便消失在了大洋之中。

半年后，沿海地区开始出现一条奇怪的死鱼带，每条鱼身上的肉和骨头仿佛被溶解一般连在一起，大片大片的死鱼群连接起来，在沿海地区形成一条绵延数百公里的死鱼带，直到几天后，伴随着死鱼带的逐渐消减，海水出现异常上涨的状况，沿海部分地区受灾严重，紧接着便是一所养鸡场的所有家禽全部死亡并化为一滩滩纯水，直到内地第一例重症患者的出现，这种学名为“Η μάγισσα του νερού”的远古病毒才被世人所重视，而民间也流传出一个最通俗直接的叫法——“水疫”.......

首个水疫病例的出现使国家以极快的速度进入了封闭状态，有了新冠疫情的教训，这次封锁变得更加严格，就连物资也只能由专人进行配送，电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插播各地的感染人数，居民在家时白天必须关闭所有门窗，夜晚只能开窗通风一小时，甚至连空调都不能开。

但如此严防死守，换来的是全国日益剧增的死亡率，每天都有人患病身亡，死后从身体里源源不断流出清澈的剧毒纯水，也有人因为承受不了每个封闭在家的生活，选择自杀......

“防不了，防不了......政府已经没有能力控制了......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惩罚......”

客厅离的父亲仍旧絮絮叨叨地念着，宋野面无表情地在备忘录里记下一条时间：2027年8月12号，第445天......

窗外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宋野透过窗户看去，楼对面是一扇打开的窗户，楼下是被纯水淹没的街道，一具裸尸漂浮在水面上，随着纯水的流动逐渐消失在水面上......

每天都有人自杀，每天都有人感染，死者的肉身落在地上化水，越来越多，直到逐渐溢出城市的排水系统，蔓延到每条大街小巷。

“跳.......每天都在跳......” 父亲隔着阳台上的落地窗喃喃自语，“你跳......反正已经没人来救了......全死完了......”

宋野看着楼下流淌的纯水“河流”，在阳台上父亲的喃喃自语中，他的思绪逐渐回到了小时候。

老家的门前有条大河，母亲会在父亲不在的空闲时候陪着宋野坐在河边闲聊，看着河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还有河道里缓缓飘动的绿藻。

那是宋野最快乐的时光，直到上了初中时，大河的上游开起了一家化工厂，从那时开始，家里的收入变高了，河水变黑了，平时不怎么陪伴宋野的父亲跟宋野的关系也越来越僵化.......

自从宋野上了高中之后，父子俩人的关系逐渐出现裂隙，各种摩擦与矛盾不断发生，这样的状态伴随了宋野一整个高中，直到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接着是疫情的爆发，让本就水火不相容的二人再次走到了一起，再之后便是母亲在洗澡时感染了病毒，被父亲活活锁死在了浴室中。

“去他妈的病毒！去他妈的增长人数！老子宁可跳下去都不相信这些东西！” 父亲还在门外的客厅里大骂着电视里的新闻。

宋野继续看着楼下的“河流”，仿佛老家的那条大河，水中的人形物成为了绿藻，水面上漂浮的物件变成了船只......

此时，宋野脑海里中闪过一抹念头，他站了起来，平静地打开房门，客厅里是新闻联播的声音和父亲的骂声。

他径直走向了被锁上的浴室门前，门缝已经开始缓缓渗出水，就连门把手上也是黏糊糊的纯水。

宋野深吸一口气，转动了一圈门把手，缓缓打开了浴室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水汽，似乎还有别的东西进入了自己的鼻腔里，有一种鼻塞的感觉。

浴室的窗户已经没有了，一条长长的水痕顺着浴缸内部蔓延到墙壁上，最后消失在窗沿上，似乎在很久之前就有东西从浴缸中出来，沿着墙壁爬出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