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黎知的后颈突然泛起刺痛，监督小组发放的金属手环正在发烫。这枚刻着校徽的装置今早由林深亲自为实践小组成员佩戴，此刻内侧的齿轮卡扣竟渗出暗红锈迹。她借着防空洞顶渗下的天光，发现卡槽里卡着半片干枯的蒲公英绒毛。
"去年在防空洞迷路时，我在东区墙缝里见过同样的标本。"她将手环贴近速写本上的拓印纸，绒毛排列的弧度与父亲遗落的笔记本扉页图案完全重合。许庭突然捂住她的嘴，两人紧贴着潮湿的砖墙，听着林深的脚步声在头顶水泥地面规律敲击。
"季同学对蒲公英的执着，倒是让我想起令尊总在画室窗台养的那盆野花。"林深的声音透过通风管道传来，金属共振中带着古怪的嗡鸣，"三年前那场火灾里，消防员在灰烬中找到了反锁的画室钥匙——就插在烧变形的门锁上。"
季黎知摸到书包侧袋的铜制钥匙扣猛地僵住，那是父亲最后留给她的生日礼物。许庭突然拽着她退向岔道深处，应急灯照亮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无数道深浅不一的划痕组成蒲公英伞状图样，每隔七道划痕就有一个字母缩写：QLZ。
防空洞深处传来纸张脆响，季黎知翻到速写本中间的素描页瞳孔骤缩。艺术节那天的写生作业上，她涂抹的炭笔阴影里隐约透出父亲实验室的轮廓。而此刻在防空洞潮湿空气里，铅笔线条竟晕染出从未见过的细节：父亲举着放大镜对准燃烧的画室门锁，火焰在镜面折射出蒲公英形状的光斑。
"那不是意外。"许庭扯开校服衬衫，锁骨位置狰狞的烧伤疤痕在冷光下泛着青紫，"火灾当晚我值日，亲眼看到林深从画室后门离开。他手里拿着......"
警报铃突然炸响，比之前尖锐数倍。季黎知的手环齿轮疯狂转动，蒲公英绒毛如雪花般喷涌而出。她在漫天飞絮中看到林深站在防空洞入口，白大褂下摆沾着深褐污渍。而当他侧身避开巡逻保安时，后腰处晃过一柄黄铜钥匙——与她手中父亲遗留的钥匙扣竟是同一制式。
"跑！"许庭突然将她推向通风井。生锈的铁梯在坠落中吱呀作响，季黎知摸到井壁青苔下的凸起刻痕。那些以为是砖石裂缝的纹路，在触到速写本拓印纸的瞬间显现出父亲笔迹——QLZ三个字母以摩斯密码节奏重复排列。
井底积水倒映着晃动的光影，季黎知看着手中钥匙扣在水面折射出奇异图案。当蒲公英绒毛飘落在波纹中央，她终于看清父亲实验室照片背面的褪色字迹："光径"——正是此刻砖缝青苔生长的方向。
许庭的呼喊裹着回声传来："林深办公室的化学试剂柜少了500ml丙酮！他需要的是......"
井底突然传来铁门开合声。季黎知踩着没踝的污水向前摸索，钥匙扣尖端在砖缝卡槽精准嵌合。当生锈门轴缓缓转动，她听见父亲实验室那台老式留声机在深处呜咽，破碎的唱片正循环播放着童谣："蒲公英飞过第七道砖墙，带着秘密沉睡在逆光处......"
季黎知的运动鞋陷在污水里发出黏腻声响。留声机的童谣在拐角处骤然清晰，她看见父亲实验室的标本架歪斜在积水中，玻璃罐里漂浮的蒲公英根系正指向通风口光斑。
"第七道砖墙。"许庭抹掉脸上的铁锈，手指在潮湿砖面快速摸索，"你父亲总说混凝土层不该出现在防空洞这个位置。"他的指甲突然抠进砖缝，剥落的水泥碎屑里露出深褐色钢筋——表面布满蜂窝状腐蚀孔洞。
季黎知摸出钥匙扣在墙砖上刮擦，铜片边缘带起的粉末在速写本上晕开暗红。这分明是父亲报告中提到的劣质建材遇潮产生的氧化铁残留。当她将钥匙插入砖缝时，整面墙突然向内倾斜，霉味裹着化学试剂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
三十平米的空间里堆满贴着"剧毒"标签的金属桶，林深的白大褂挂在生锈的工业天平上。许庭抓起桶边的货运单据，指尖在"金粉颜料"字样上重重划过："上学期艺术馆翻新用的都是这批货！"
防空洞顶突然传来重物拖拽声。季黎知扑向倾倒的货桶，在泼洒的淡黄色粉末中摸到半张货运单——收货人签名处的"林"字最后一笔，与父亲实验记录里被红笔圈出的异常数据折线完全重合。
"这不是金粉......"她捻起沾在睫毛上的粉末，突然想起化学课演示的金属燃点实验。许庭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是铝镁合金粉！遇到明火会爆燃！"
两人同时看向墙角那台老式留声机。当童谣唱到"第七道墙"时，唱片针突然在某个凹槽疯狂震颤，迸出的火星落在散落的粉末上。季黎知抓起标本罐泼出水液，在滋啦作响的白烟里看见父亲用油性笔写在罐底的数字：19980416。
"宋老师女儿的忌日！"许庭拽着她撞开侧门。月光从下水道格栅漏进来，照亮攀附在铁栏上的蒲公英根系。这些本该纤细的绒毛根竟粗如电缆，顺着污水流向蜿蜒至图书馆方向。
季黎知在攀爬时摸到格栅背面的刻痕。二十年前的字迹已氧化发黑："宋晓芸实验事故检测报告封存处→"，箭头指向图书馆古籍区分类号。
防空洞深处突然传来林深的怒吼。许庭撕开浸透污水的衬衫下摆，露出腰间狰狞的旧伤："三年前我跟踪他到这里，被倒下的货桶砸中。"他指着伤口边缘的锯齿状疤痕，"这些铝粉就是在抢救时从伤口里清出来的！"
图书馆后墙的藤蔓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季黎知撬开古籍区D7架底板，霉变的档案袋上用红绳系着半枚校徽——正是宋老师常年佩戴的那枚。当她抽出泛黄的检测报告时，一张黑白照片滑落在1998年的月光里：少女躺在画室地板上，右手紧攥的蒲公英茎秆穿透了打翻的丙酮溶剂瓶。
报告末页的血液检测数据令她浑身发冷。宋晓芸和父亲在三号样本污染事件中的血红蛋白数值，与此刻她速写本上暗红粉末的光谱分析结果完全一致。
"林深在重复当年的污染实验！"许庭的拳头砸在书架上，"他用艺术节翻新做掩护，把掺了重金属的建材......"
玻璃爆裂声从楼下传来。季黎知抓起档案袋翻到封底，父亲用铅笔写的公式在水渍里晕染开——正是铝镁合金燃烧方程式。而当她将公式倒转时，所有系数突然对应上图书馆平面图的通风口坐标。
"去美术器材室！"她扯着许庭奔向消防通道，"林深今早签收了十二桶松节油！"
暗红色夜雾正在校园弥漫。季黎知看见父亲七年前亲手种在实验楼前的蒲公英，此刻所有花盘都朝着防空洞方向低垂。那些本该洁白的绒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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