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黎知指尖的暖意渗进那道淡粉伤痕时，天文台生锈的暖气片突然喷出大片白雾。许庭慌乱中碰翻了藤篮，槲寄生浆果滚进积雪里，在月光下洇出星云状的红痕。
"第37次换药记录是什么意思？"她呼吸间的白雾扑在许庭领口凝结的冰晶上，融化后变成校服第二颗纽扣的反光。那些年医务室飘动的白纱帘后，总有个模糊身影在午后雷雨时晃动着蓝色墨水笔。
许庭腕间的围巾穗子突然勾住季黎知发尾。他低头去解时，医用胶布翘起的边角露出更多小字——2018年5月7日，更换纱布时发现黎知在物理试卷画的火箭云，偷偷临摹在绷带内侧；2020年11月13日，新到的肤色胶布与她钢笔同色，但舍不得覆盖猎户座涂鸦。
"父亲研发的药剂需要持续观测皮肤反应。"许庭突然指向物理老师留下的铁盒，泛黄的处方笺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每周三校医室存档的诊疗记录，都...混着你的物理笔记草稿。"
季黎知想起高三每个请假换药的黄昏，医务室废纸篓总塞满画着星轨的草稿纸。原来那些被她当作演算废纸的涂鸦，都被某人悄悄裁成绷带的内衬，裹着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痕。
积雪突然传来玻璃珠滚动的清响。九十九颗弹珠在月光下自动排列成环状，最中央浮起的2015年弹珠裂开细纹，露出半片发黄的医用胶布——正是当年季黎知为捡弹珠擦伤膝盖时，许庭偷偷塞进她文具盒的创可贴。
"市集要收摊了。"许庭忽然转身，白大褂内侧的银色王冠徽章撞出细碎光点。他腕间的围巾不知何时缠住两人小指，绷带末尾的褪色火箭云图与季黎知掌心的荧光分子式重叠，在雪地映出完整的双星系统轨迹。
季黎知弯腰去捡裂开的弹珠时，医用胶布上的稚嫩字迹突然刺痛眼眶——七岁男孩用红药水歪歪扭扭写着"对不起"，旁边画着被沙坑掩埋的彩虹玻璃珠。原来那年暴雨冲走的不仅是弹珠，还有某个过敏男孩偷偷更换玻璃彩石时，被铁铲划破掌心的初雪。
"教导主任没收的玻璃罐..."她握紧弹珠抬头，许庭正用戴着灰手套的指尖擦拭天文望远镜的目镜。镜片反光里，他后颈隐约露出医用胶布的边角——最新记录写着：2023年12月24日，小熊座薄荷糖与褪色钢笔墨水更配。
山下传来最后一声钟响时，物理老师留在顶楼的铁盒突然自动弹开。二十年前的药剂配方在月光中显影，褪色钢笔字旁不知何时多了行新鲜的蓝墨迹——"加入双子座流星雨的金属尘，创口愈合时会产生星轨状胶原蛋白"。
许庭耳尖的绯红突然漫到脖颈："上周帮你整理化学笔记时，顺手改良了父亲..."他的话被季黎知突然贴近的呼吸截断。少女睫毛上沾着的雪粒落在他颤抖的医用胶布上，融化成春溪流进陈年旧伤的沟壑。
"这种药剂临床试验需要观测多久？"季黎知指尖掠过绷带内侧的火箭云，在2018年5月7日的记录上停顿，"或许...该增加个对照样本。"她解开自己校服领口的蝴蝶结，露出锁骨下方淡粉的月牙疤——高二那年被许庭实验课打翻的镁条灼伤的印记。
暖气管道轰然喷出的白雾中，九十九颗弹珠同时悬浮成星链。许庭白大褂口袋里的绷带自动展开，那些年偷藏的草稿涂鸦在月光中重组，拼成她昨天在槲寄生下未说出口的答案。
当山下圣诞灯海彻底熄灭时，季黎知在2015年的弹珠裂痕里摸到张字条。七年前的蓝墨水被药水晕染成银河，却仍能辨认出某人偷偷替换的誓言：
"等我的创可贴集满九十九种星空图案，能不能换你锁骨上的月亮伤痕？"
悬浮的绷带突然裹住季黎知的手腕，2018年的火箭云图与锁骨月牙疤重叠的刹那，天文台所有玻璃窗同时映出虹彩。许庭白大褂内侧的银冠徽章叮叮当当落在地上，化作液态汞珠滚向观测台边缘。
"父亲改良的药剂..."许庭的惊呼被呼啸的夜风卷碎，九十九颗弹珠组成的星链骤然收缩，将两人腕间的绷带缠成DNA双螺旋结构。季黎知锁骨下的月牙疤渗出淡蓝色荧光，与许庭伤痕里的星轨状胶原蛋白产生共鸣。
物理老师的声音突然从生锈的暖气片传出："处方笺第13条，当双子座星图与猎户座腰带同时出现在创面..."老式显像管的雪花噪点声中，二十年前的校医影像正在调配试剂，"需要患者与观测者交换信物。"
季黎知腕间的绷带自动拆解成星砂，露出内侧用褪色钢笔画着的考场座位表——那是高三全市模考时，许庭隔着三个教室，在医用胶布上默写的她的答题卡修正方案。而此刻她锁骨上的月牙疤正在剥离，化作半枚蓝玻璃戒指悬浮空中。
许庭颤抖着扯开后颈的医用胶布，最新记录页在月光下显影成化学方程式。他腕间淡粉伤痕突然裂开细缝，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薄荷味星尘，凝结成戒指的另一半。两枚残缺的信物在弹珠星链中央旋转，溅起的冰晶折射出他们错过的九年光阴。
2014年春，许庭蹲在沙坑更换第六批玻璃彩石时，季黎知其实就躲在梧桐树后。她攥着被暴雨冲垮的彩虹弹珠，看着过敏体质的少年手臂泛起红疹，却不知他白大褂口袋里藏着亚克力压花——早开两个月的樱花浸着抗组胺药水。
"观测者协议生效。"物理老师的声音混着老胶片灼烧的焦味，季黎知突然被推进许庭怀中的瞬间，悬浮的玻璃珠同时迸裂。九十九年的月光从裂缝中倾泻而出，将两人包裹成茧状星云。许庭父亲研发的药剂在血管里沸腾，化作银河造影剂流经每道伤痕。
当季黎知再度睁眼时，医用胶布上的记录正以倒带速度消失，而许庭腕间的伤痕逐渐透明。那些年藏在绷带里的草稿纸、偷换的考试题、沙坑底层的玻璃彩石，此刻都化作星屑渗入彼此皮肤。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掌纹里多了道淡粉轨迹——正是许庭伤痕的镜像。
天文台铁门被夜风撞开的轰鸣中，九十九颗弹珠的残骸自动拼成钥匙形状。季黎知踮脚去够悬浮的星砂信物时，许庭后颈最后一片医用胶布飘落，露出新鲜皮肤上荧光的字迹：创面已愈，观测者晋升为共犯。
山下圣诞市集重新亮起的瞬间，两人腕间的星砂戒指突然收束成红线。季黎知听见命运齿轮转为无声运转，就像许庭那些年隔着医务室纱帘，用蓝色墨水笔在绷带上临摹她背影时的静默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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