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与柠檬汽水

季黎知在生物园晾晒标本时，发现许庭的白色实验服飘落在樱花枝桠间。阳光透过棉质布料，将衣兜里探头的玻璃弹珠折射成七色光斑，与铁丝网上凝结的晨露遥相呼应。她踮脚去够衣角的瞬间，夹在标本夹里的旧考卷突然纷飞如蝶，某张试卷背面用铅笔画的纸飞机航线图，竟与她初二时扔出窗外的纸飞机落点完全重合。

"那是给凤尾蝶准备的遮阳伞。"

许庭的声音混着柠檬汽水的凉意袭来，他单手接住坠落的考卷，另一只手握着凝结水珠的汽水瓶。季黎知看见他新换的樱花色创可贴边缘，隐约露出半枚褪色的兔子印章——与她三年前丢失的图书借阅章纹路严丝合缝。

午后的烹饪教室飘着焦糖气息。季黎知假装研究蛋糕裱花，目光却追着许庭调试烤箱温度计的手。他挽到小臂中段的袖口下，医用胶布拼贴成的温度曲线图，正与她昨夜扔掉的失败食谱上的糖霜比例惊人相似。

"试吃员同学。"许庭突然转身，沾着可可粉的指尖悬在两人之间，"要不要验证焗烤时间的黄金分割？"他腕间滑落的绷带擦过不锈钢操作台，2015年秋的医务室记录在反光中忽隐忽现：10月23日，季同学低血糖晕倒时撞翻的药瓶，碎片被制成十二星座吊坠，此刻正藏在他实验服第三颗纽扣背后。

季黎知舀起的奶油突然坠落，在台面溅出银河系雏形。许庭的袖扣反射着窗外的流云，将光斑投在她泛红的耳尖——这让她想起初三那年总出现在储物柜顶的彩虹糖，糖纸叠成的千纸鹤翅尖永远朝着医务室方向。

梅雨季来临前的黄昏，他们被困在突然反锁的视听教室。许庭调试老式放映机的动作惊醒了沉睡的胶片，黑白画面里1998年的校园祭突然跃动起来。季黎知看见年幼的自己蹲在沙坑画星星，而放映机转盘的阴影里，许庭正偷偷将医用胶布贴在她椅背——那上面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星图，正是昨夜她随手涂在草稿纸边的星座连线。

"当年你落在保健室的蜡笔..."许庭突然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旋转的樱花镜头，"其实被护士长收在第七个药品柜。"他指尖的柠檬清香突然浓郁，季黎知发现他白大褂内袋露出半截铁盒，盒盖上用修正液画的彩虹，与她小学时送给急诊室男孩的如出一辙。

惊雷滚过天际时，季黎知碰倒了整盒回形针。许庭蹲身整理时，后颈浮现出淡青的胎记——正是她十二岁那年救助的断翅凤蝶右翼花纹。二十年的时光在胶片齿轮间咔哒作响，保健室的消毒水味与烹饪教室的奶油香交织成风，卷起满地泛黄的医务室登记表。

当六月蝉鸣撞破玻璃时，他们发现老式放映机里藏着手工装订的绘本。泛黄的纸页间，许庭用医用胶布拼贴的成长史正随风轻颤：2009年春天的游乐园地图、2014年雨季的沙坑星轨、2020年冬夜里三十七个未送出的纸飞机。季黎知翻到末页时，一朵压干的樱花突然飘落，背面用隐形墨水写着：其实每个纸飞机的落点，都是你曾驻足过的微光处。

放课铃响彻走廊时，许庭的白大褂衣角还勾着视听教室的纱帘。季黎知握着的柠檬汽水瓶突然沁出水珠，将二十年光阴折射成窗棂上的虹彩。而某个被锁在生物柜深处的玻璃罐里，九十九架迷你纸飞机正等待着，在下一个樱花绽放的清晨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