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蜕坠入粉笔槽的脆响惊醒了凝滞的时光。季黎知握着脱落的黑板擦木柄,蒲公英绒球簌簌落在教案本上,那些用医用标签写着年份的小字在暮色里忽明忽暗。许庭调试幻灯机的手指突然顿住,菱形光斑在季黎知发梢跳跃,将她耳后朱砂痣染成融化的晚霞。
"当年你总说粉笔灰过敏。"许庭的声音混着幻灯机齿轮转动的嗡鸣,他伸手接住飘落的绒球,医用标签上"2008.5.12"的字迹在光斑里若隐若现,"所以每次值日生擦黑板,我都故意把蝉蜕藏在粉笔槽。"季黎知望着他白大褂口袋露出的彩虹糖纸,突然想起那些在储物柜里凭空出现的春日礼物,每一份都裹着不同颜色的糖纸,像少年偷偷收集的整个春天。
暴雨后的空气裹着钢琴共鸣箱的木香,季黎知翻开泛黄的琴谱,《夏日最后一朵玫瑰》的音符间夹着张褪色的便签,歪斜的字迹写着"别哭,三角函数比眼泪更对称"。这是十年前那个代课小老师写给哭闹的她的,如今墨迹早已晕染,却在她心底拓印成永不褪色的公式。许庭的白大褂扫过琴键,中央C键的凹陷里突然溢出细小的木屑,与玻璃瓶里封存的时光碎片轻轻碰撞。
月光爬上讲台暗格的饼干罐,九十九颗星星糖折射出彩虹。季黎知颤抖着剥开糖纸,婴儿胎毛随着夜风轻颤,去年剪短的马尾发丝却倔强地保持着形状。"其实你每次剪发,碎发都会落在琴凳上。"许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白大褂口袋里的蒲公英绒球突然全部绽开,"我总想着,或许有天能拼成完整的你。"
老式节拍器不知何时重新摆动,滴答声与季黎知剧烈的心跳重合。她低头看见许庭球鞋内侧的水彩画,雨中校舍的轮廓竟与记忆里被洇毁的作业分毫不差。少年用防水笔反复描摹的,何止是一幅画,分明是他小心翼翼守护的少女心事。当季黎知腕间的橡皮筋断裂,许庭俯身拾起的瞬间,她忽然看清他腕表带内侧的针脚——那是她当年缝毁的校服领带,如今却温柔缠绕着他的脉搏。
晨光刺破云层时,隐形墨水绘制的小人在值日簿背面显形。季黎知指尖抚过埋蝉蜕的简笔画,突然发现小人头顶的云朵里藏着密密麻麻的公式,每道算式都通向同一个答案。许庭将珍藏的旧物一一摊开在晨光里:缠着红线的储物柜钥匙扣、裹着医用胶布的蜡笔、嵌着木屑的玻璃瓶,还有无数张写满数学公式的草稿纸,那些被划掉的错误答案,最终都指向此刻交叠的影子。
"原来我们的人生,早就写进了彼此的公式。"季黎知望着窗外重新摇曳的蝉蜕,二十年的夏风突然变得轻盈。许庭将蒲公英绒球别在她发间,医用标签上的日期串联成时光的项链,在初阳下闪烁着温柔的光。黑板上的渐近线永远不会相交,却在某个未命名的季节,悄然缠绕成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