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任谁在那种匆忙的情况下对上那双眼睛都会失态。

太美好了。藏蓝色的瞳孔聚焦着盯着画布，与充满雾气的虹膜组成了危险又迷人的深海，安详的几乎将人溺死。似乎稍微不小心，就会刺激到敏感而又大胆的离岸流，卷走肮脏的人潮，成为永恒而透明的诅咒。

不过也太迷惘了。像清晨海上的薄雾，因失去了灯塔的指引而不安；像刚刚被推上岸的浮沫，为下一秒的消失而惶恐；更像是那片车窗上的玻璃，对可能到来的打击而厌恶。

——这是我在第一次遇到他时，不，确切来说是与那双眼睛重逢时的感受。或许是那双眼睛太过耀眼，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意识到那张同样出色的脸蛋正对着我。卷发如婴儿般贴着他白皙的脸颊，在阳光的扫视中留下了细碎的影子。带有几分审视意味的眼神如厉风一般从我身上扫过，空气中若有若无地伴随着有些迂腐的铁锈味。我扬起笑容踱着步子靠近，想要和他聊上几句。半晌，不屑的嗤笑声传来，挂着的嘲讽表情又转了回去，伟大的画家继续将注意力投于面前的画布。

还真是骄傲啊，我这样想着，不禁失笑。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我与那双眼睛有了交际。我并没有在意这个小小的插曲，只是继续默默的从远处注视着这个专注的画家。他很年轻，与其说是“青年”，我倒是更愿意称呼他为“失去朝气的少年”。被花房隔绝的虫豸有气无力地控诉着，妄图改变自身死于阳光之下的命运。在花园温室玻璃的反射下，阳光变得没那么刺眼，是温暖的色调。打在他身上倒是恰到好处的给他冰冷的棱角添上了几抹柔和的光泽。逆着光，我隐约可以看清他笔下的世界——

明明只有寥寥几抹颜料，却清楚地勾勒了几朵红色的小花簇拥着屹立在花枝上，在物体的遮挡下，光影的交汇中。画笔上还未洗净的鲜红在暖光的拥抱下显得熠熠生辉，与画布上的空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多了几分残灯黄昏的孤寂。乍看起来，花似乎有一种朱砂的色彩效果，一点没有花的娇嫩。美轮美奂，可惜我并不认得这是什么花。

是绣球吗？像可爱的小铃铛一般被花茎穿成一串；不，看这密集的花朵也有可能是满天星；其实仔细一瞧去，那烂漫得几乎堕入虚妄的花朵与神话故事中的“曼珠沙华”也有几分相似。我暗自腹诽着。想要开口询问，却发现当时眼前的青年明显不想搭理我，询问的想法只好暂时作罢。

反正来日方长。

“艾格•瓦尔登。”房间内，我翻着庄园主准备的日记本，在某张泛黄的书页上找到了那张特别的脸——在一众平庸中突出，完美得像是神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