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拥有意识已是不知多久以后。我像个溺水的孩子想要大声呼救,但无论我怎样挣扎,都无法抓住身体的控制权。命运同我开了个恶劣的玩笑——我在黑暗中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却无法阻止那孩子的恶作剧。身体像是一只有千斤重的水鬼,撕咬着我的灵魂并抱着它向下坠去……刹那间世界好像突然分崩离析,失重感失踪了。我成为了一只没有知觉的玩偶。我忽然想起我在游戏中随处可见的黑乌鸦。他们总是瞪着血红色的眼睛盘旋在每场游戏的各个角落中,那种感觉可说不上良好。
艾格也画过他们,不过他画的是他们被吊在空中、惨死的模样。触目惊心的鲜红色涂满了画框中那只乌鸦的羽翼,它的爪子被一根白色的细丝勒着,呈一幅倒吊的姿态。两颗叫人生厌的红色眼珠也不知被谁被挖掘去,血泪从残余的窟窿中淌出,不知何时已经干涸。凝固的血渍,就像大豆的根瘤一样紧紧地抱着发黑的羽翼。但就是这样令人胆寒的作品,确是艾格目前最得意的画作(他自认为)。“让这家伙见鬼去吧!”他这样轻蔑地嘲讽道,顺便将洗笔水倒进了伍兹小姐精心照料的花圃。我在一旁忍俊不禁。不可否认的是。这确实让我生出了几分报复的快感。
……如此之类的梦境(或者说回忆)在我昏迷的时拥有过很多。那些梦境就像废弃的村庄里还未拆除的围墙,墙面上稚嫩的涂鸦是无法被抹去的回忆。涂鸦被浅蓝色的簇拥着,纯粹的阳光搂着他们。本该与矢车菊对立的小石块躺在泥地里笑嘻嘻地望着我。
……望着我。
我猛然睁开眼,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我梦中的主角。他躺在一把的躺椅上睡的正香。在煤油灯的温润下,为平日里那白得几乎病态的脸颊上添了些血色。“艾格?”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他没有回应。这时,我才留意到我并不认识这间静的可怕的房间。药水的味道很重,四周的墙壁上都贴着医学类的海报。所以这里是庄园的医务室吧?我这样猜测道。昏迷前的宴会上的欢声笑语仍历历在目。所以在那样的宴会上出了丑还是有些不爽啊。我撇了撇嘴,想要立即离开房间找个人问清楚当下的情况。
“别走。”翻身下床的动作被打断。我有些惊愕地回头。本该熟睡的小少爷却在此是抓着我的手。温柔的触感通过传感器触碰到了神经,意外的真实。我如同触电般颤了一下,随即掩饰好自己的表情,开始尝试让五官看起来不那么扭曲。“现在是宵禁时间。”他并没有像我一样遮挡什么,而是大大方方地回答了我的问题。那温柔的语气几乎将我掐死。我挡住了光线,阴影中的他却还是那么美好。浓密的咖啡色睫毛包围了那双大眼睛,使我几乎无法从中读出任何情感。他没有在说任何话。只是那样看着我。看着我。安静地看着我。就像一位无所不能的神明。神明救赎了我。我所有的苦痛都化作了十二月的大雪。
我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将那位神明拉了下了神坛。我转身紧紧地抱住了祂。
剩下的就让他们都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