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曾经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中南王一家，倾覆也只在朝暮之间。

从中南王府搜刮出的不计其数的金玉珠宝里，李子书随手拿起一颗明珠，道。

李子书“中南王手上随随便便一件玩物，就比缀在朕龙袍上的还大，不是有犯上之心是什么？”

下一刻，他就降旨将中南王一门长者斩首，幼者流放。

永明十六年的初夏，空余一个皇后头衔的杨樱柠前途难卜，她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在听闻被流放的亲人都莫名地死在途中时，她铺纸研磨，在鹦鹉笼旁写了一封手书。

黑云低沉，雷雨倾盆。

江子烟打开被雨淋湿的那张素笺，上面墨迹洇开，却仍清清楚楚地写道：“烟儿救我！”手指一颤，江子烟拿起油伞就冲入雨中。

一声轰响，惊雷似剑戟相击，乍然从天滚落。

夜已深了，江子烟独自一人在雷鸣电闪中疾奔，多次几番滑倒在地，都一咬牙翻身而起。

她赶到沉鸾殿前已是浑身湿透，然而，殿内黑沉空寂，没有宫人，连半点光亮也无。她正觉得奇怪，刚将殿门推开，便听到她熟悉的李子书的声音，冷如刀锋--

李子书“朕已经听从父王之命娶了你，给你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可你为何还要送走朕的子烟。”

一道闪电，从夜空陡然劈落，雪白的光堪堪将整个沉鸾殿刹那照亮。不过一瞬，江子烟却清晰地看见，背对着她的李子书，手上一把长剑的寒芒砭人肌骨，而退至大开的窗前，抓住一个空了的鸟笼的樱柠姐，忽然目光微动，看向了她，之后，对她惨然一笑。

那笑容诡异凄冷，江子烟不禁怔住了。殿宇里漆黑一片，她眼前却有鲜艳的颜色--是李子书那把长剑从樱柠表姐胸口抽出时，带落的一片殷红。

“咚。”江子烟听到自己跪落在地的声响。

那把还在淌血的长剑掉转方向，一步步向她逼近。她无力地抬头，恰对上李子书沉沉的眸，就见他的神色霍然一变。他握着长剑，在她面前呆立半晌，终究半跪了下来，放下长剑，缓缓地，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摸着她的头。

李子书“烟儿……你看，我说过的，二十五岁前，我一定会娶你。”

江子烟知道她的身子有多么僵硬。他抱着她的那双手，那手上的樱柠表姐的血，从她湿透的衣衫开始，渗入了她的肌肤。

入主中宫还不足一年的杨樱柠，薨。

晓谕天下时，李子书说。

“皇后是畏罪自裁。”

然而朝臣们并不满意这种说辞。中南王的犯上之罪尚未找到铁证，杨樱柠为后，一向最是贤德，群臣怎么都不相信她有意谋逆。

这件事争论不休，无一时消停。有天江子烟发现，幼弟江子明忽然养起了一只鹦鹉。她去问他，他神色难辨地轻轻抚弄鹦鹉道。

江子明“这是樱柠表姐养的。”

她默不作声地颔首，知道这只鹦鹉是不会说话的。

而隔日，江子明带着鹦鹉出游一趟，京中所有的朝臣居然都窃窃私语着：是天子李子书，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