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说法甚嚣尘上,朝中人议论纷纷。
在明里暗里都有臣子对李子书表示过不满后,李子书终于眉眼一厉,令江子烟的父亲淮岷王来查办诬言忤上之人。
月上中天,青瓷酒杯中明月圆圆。淮岷王晃了晃杯子,哑然一笑,仰首,连酒带月吞入腹里。
江子烟静静地扒着垂花门,等到父亲彻底醉倒在石桌上,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唤了下人送回屋中。
江子烟知道父亲到底为何事而愁。宗亲王侯里,唯父亲素来醉心诗书,不喜政事。此番需查办之人,大多都与他知己相交,情谊甚笃。李子书意在杀一儆百,可父亲君子之风,怎忍心亲手将挚友送上刑场?
前两日父亲上书,想要推掉此事,然而李子书却一口回绝。
李子书“卿欲仿效刘安耶?”
直指父亲若不遵旨,便是想学汉武时刘安,结交文士而图篡位。
此事难办,江子烟叹了口气,回房在枕上睁眼到四更天,才终究睡了。
她睡得极浅,眼前似乎总有什么一闪而过,耳畔一时极静,一时又纷乱嘈杂。她正分不清是梦是真,忽然有人焦急地大力摇晃她。心口突地一跳,她惶然睁开眼,便看到江子明满是泪水的悲戚的脸。
江子明“父亲……过世了!”
“与君世世为知己,更结来生未了因!”
翰墨淋漓,笔走龙蛇,生宣上以狂草法钩连不断的笔锋,彰显出淮岷王一身傲骨。他在摆满诗书文集的书房中,用一柄剑,冷静地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下人们跪地哀哭,江子烟膝行着伏到父亲身上。江子烟扶住门,咬紧牙,突然上前拾起那把长剑,回身,一路闯入了宫中。
谁也拦她不下,因为谁都知道她是当今天子心上的人。
她一脚踢开李子书寝殿的门,在李子书震惊的目光里,抬手,劈断了他面前的镂花几案。
着她父亲鲜血的长剑横在李子书颈侧,江子烟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江子烟“你明知道,我父亲不可能去做你要他做的事……你明知道!”
她死死地盯着他。
江子烟“他求过你,你不肯答应。李子书,你为什么不答应?!他现在死了……你高不高兴?!”
手上一狠,长剑刺入了他的脖颈!
但李子书根本不管那柄长剑,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子烟,问。
李子书“你要杀我?”
颈上的血浸湿了大片衣襟,他怔怔地对着她。
李子书“初生时,我就和你相识;八岁,我便想迎你为后;十二岁,你与我同悲共喜;去年,我许诺娶你。现今我没料到会逼死你父亲,所以你……”
李子书伸手,握住江子烟执剑的手。
李子书“果真要杀我?”
他眼里的痛比她一分不少,他伸出的手越攥越紧。他陡然大笑了起来,一声声哀伤如泣。
李子书“烟儿,你要杀我!”
“嗤--”长剑猛地一挥,割裂了李子书肩上的衣衫,直切入肉。江子烟紧紧地握着剑柄,却终究无法再倾斜寸许,像父亲割断自己喉咙那样,割破李子书的咽喉。
直到此时,两行清泪,才终于从她眼中坠下。长剑斜飞而去,她甩手,转身离开。
江子烟“李子书,我真想杀你。”
继皇后杨樱柠之后,圣阳十六年,淮岷王薨。